大清皇帝退位
時至如今,除了那不懂事的宣統小皇帝還在宮裏無憂無慮的玩耍外,其餘皇族親貴早已是樹倒猢猻散,溜之大吉。
群情惶惶之下,就連隆裕太后身邊的總管太監小德張也被袁世凱給買通了,他不時的在隆裕太后的耳邊敲邊鼓:“主子,你也別太著急上火,照奴才看,不管這君主也罷,共和也罷,老主子全是一樣。講君主,老主子也不過就用用寶;鬧共和了,太后還是太后。不過,可得先答應了南邊的條件。要不然啊,革命黨打到了北京,那可就全完了!”
聽了這話之後,隆裕太后更是覺得退位保命要緊,何況人家還留了條出路呢!
西元1912年2月12日,也就是宣統三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養心殿裏舉行了清王朝也是中國封建王朝的最後一次朝見儀式。這一次,袁世凱照舊稱病不入朝,只是委派了外交大臣胡惟德作為自己的代表,讓他領著民政大臣趙秉鈞、陸軍大臣王士珍、海軍大臣譚學衡、司法大臣沈家本、郵傳大臣梁士詒、度支大臣紹英、工商大臣熙彥、理藩大臣達壽等前去朝見。
這些大臣,也可以說是清王朝的最後一班大臣,這一天仍舊像以往一樣,頭戴翎頂,衣冠楚楚,冠帶一新,他們一大早就來到乾清宮東南角上的廊子裏候旨。當時的空氣頗為沉悶,氣溫又是如此之低,各人捧著熱氣騰騰的蓋碗茶,一個個都不說話,低著頭各想各的心思。
透過氤氳的茶氣,還是可以看出各人在表情上的不同:胡惟德、趙秉鈞、梁士詒三個人平靜中略帶喜色,似乎急不可待;紹英、熙彥、達壽三人面有憤色,卻又無可奈何;王士珍、譚學衡兩人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仿佛在為得而復失的高級職位而惋惜;而司法大臣沈家本表情冷漠,似乎這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這時,一個小太監的通報聲打破了尷尬的沉默:“太后已到,請各位大臣上殿!”
大臣們聽後紛紛起身,他們習慣性的整了整冠帽朝服,隨後由胡惟德領著,一起向養心殿走去。等到了大殿後,大臣們發現寶座上空無一人,唯有內務府大臣世續和內閣協理大臣徐世昌早早的在殿中等候。那些帶刀的侍衛倒像往常一樣站在那裏,依舊是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片刻之後,殿外傳來太監的通報聲:“太后駕到!”
各大臣齊齊轉身,只見隆裕太后在兩個太監的引領下,牽著六歲的小皇帝溥儀進了殿,慢慢的走向了寶座。因為這一次是最後一次朝見,也就不按以前的規矩,隆裕太后也不用垂簾,大臣們也不必向皇帝三叩九拜,只是由胡惟德領著向隆裕太后和宣統皇帝三鞠躬,就算是給太后和皇上行大禮了。
待隆裕太后和小皇帝在寶座上坐定後,胡惟德上前啟奏:“內閣總理大臣袁世凱因病不能上朝,特委託臣等前來向皇上和皇太后請安。”
隆裕太后聽後點點頭,說:“袁世凱為國家鞠躬盡瘁,為皇室也出了不少力。他能為皇室爭取到如此的優待條件,也實在不容易。今天我就按照南北議和的條件,頒布詔書,實行退位,讓袁世凱去做好善後事宜。”說到“退位”二字,隆裕太后還是忍不住眼圈一紅,幾乎又要掉下淚來。底下的那些大臣們見了,也是心有戚戚,但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一群人只是局促站在那裏,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尷尬異常。
好在這時御前太監將早已準備好的退位詔書捧至禦案,隆裕太后拿起詔書看了數行,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她也顧不得太后的體面,終於當眾抽泣起來。隆裕太后滿懷悲痛,心想祖宗這兩百六十多年的江山,最終在自己手裏斷送,日後如何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想到這裏,隆裕太后由抽泣變成嚎啕大哭,嘴裏還喊著:“祖宗啊祖宗…”
看到這裏,底下的大臣們也被感染,好幾個人開始用朝服的袖子抹淚。作為領班大臣的胡惟德乾哭了幾聲,見大家老這麼惺惺作態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只好假裝哽咽的對已經哭得死去活來的隆裕太后說:“太后,如今大局已經如此,還望太后保重。太后英明睿智,顧全天下百姓,保全皇室上下,臣等深感太后恩德,一定不會辜負太后和百姓的期望。如今優待條件已定,還請太后放寬心,安心退養。”
隆裕太后聽到這裏,反而哭得更加傷心了,她將退位詔書緊緊的攥在手裏,淚珠兒幾乎就要把詔書給打濕。趙秉鈞幾個人見了不免有點著急,他們連連向胡惟德使眼色,讓他趕緊的把詔書要回來。胡惟德很是為難,只得用眼神一個勁的瞟內閣協理大臣徐世昌和內務府大臣世續,想請這兩位資深大臣想想辦法,可這兩位對南北和議一向就持反對意見,他倆非但不肯出頭,反而扭過頭去,裝作沒看見。
這時,胡惟德想起他袖裏還有一份南方議和代表伍廷芳發來的電報,於是急忙從袖中取出,故作驚慌的奏道:“太后,你先別哭,我這裏還有南方革命黨發來的一份緊急電文,要向太后奏報!”
隆裕太后一聽“革命黨”這三個字,忍不住又打了個冷戰,慌忙止住哭聲,她帶著哭腔問:“電報裏說什麼,是不是革命黨又要變卦?”
胡惟德見“革命黨”起了作用,他心裏一樂,便故作鎮靜展開電報念道:“萬急。南方伍廷芳代表電:今日經參議院同意,如15日下午12點之前清帝不遜位,則收回優待條件。此布,即轉北京。”
隆裕太后聽後也顧不上抹淚了,便慌忙將退位詔書交出,命世續和徐世昌趕緊用禦璽用印,生怕晚了真的要收回優待條件。等蓋好印後,胡惟德捧起清帝退位詔書,大聲念道:“朕欽奉隆裕皇太后懿旨,前因民軍起事,各省響應,九夏沸騰,生靈涂炭,特命袁世凱遴員與民軍討論大局,議開國會,公決政體。兩月以來,尚無確當辦法,南北暌隔,彼此相持,高輟於途,士露於野。以國體一日不決,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國人民心理多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議於前,北方諸將亦主張於後,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惡因一姓之尊榮,拂萬民之好惡,是用外觀大勢,內審輿情,特率皇帝將統治權公諸全國,定為共和立憲國體,近慰海內厭亂望治之心,遠協古聖天下為公之義。袁世凱前經咨政院選舉為總理大臣,當茲新舊代謝之際,宜有南北統一之方,即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臨時共和政府與民軍協商統一辦法,總期人民安堵海內欠安,仍合滿、漢、蒙、回、藏五族完全領土為一大中華民國,予與皇帝得以退處寬閒優游歲月,長受國民之優禮,親見郅治之告成,豈不懿歟。”
在念完詔書後,清王朝最後一次朝見儀式便宣告結束,胡惟德拿著詔書,領著各大臣向隆裕太后和宣統皇帝再次三鞠躬,隨後便退出殿外,從此就不再是清朝的大臣了。
隆裕太后愣愣的看著這些人走出殿外,而身邊的小皇帝溥儀仍舊像往常一樣懵懵懂懂的,他哪里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等大家都走了後,溥儀便也要急著跳下寶座,想走出這陰森的大殿出去玩耍。隆裕太后見後,急忙將小皇帝抱下,不料剛才哭得過於傷心,兩人差點摔倒在地,好在太監們急忙趕過來扶住。在太監們的扶掖著,隆裕太后和小皇帝溥儀隨後愴然還宮。千秋萬代終是夢,俱往矣,換了人間。清朝二百六十八年,入關後從攝政王多爾袞定都燕京開基,最後也是以攝政王結束,莫非也是天數所致。
再說胡惟德,他在出宮後便直奔外交大樓,向前內閣總理大臣袁世凱復命去了。原來,退位詔書裏有這麼一條:“由袁世凱以全權組織臨時共和政府與民軍協商統一辦法”。各位,可千萬別小看這一條,這說明袁世凱繼承權力並非是來自南方革命黨的承諾,而是來自清室的授權,可謂是名正言順。後來革命黨追究起來,袁世凱說清帝已經退位,如何能再改回來呢?如果要改回來,豈不是要再搞一次復辟和退位?革命黨一時語塞,最後只能不了了之。袁世凱的這招,真可謂是用心良苦、老奸巨猾。
其實袁世凱非但沒病,他此刻的心情好著呢。從上午開始,他便一直和其他官員們在外交大樓裏,等著清帝退位的消息。等到胡惟德等人將退位詔書送到後,袁世凱立刻命令宣讀,並讓人抄寫十幾份分別送到各大報社和外交使館,宣告歷史上這一重大事件。
次日,北京的各大報紙毫無例外的全文登載了清帝退位的詔書。在這偉大的時刻,剛剛上市的報紙很快便被一搶而空,北京城內一片沸騰。街頭巷尾,人們見面後紛紛拱手相告:“皇上退位了!共和了!”
在喜慶的鞭炮聲和鑼鼓聲中,商家們也悄悄的收起了昔日的龍旗,改換成了象徵“五族共和”的五色旗。放眼望去,街巷樓閣、酒館茶肆一片彩旗飄展,一個全新的共和時代已經來臨。在掛五色旗的同時,街頭巷尾到處都有人在剪辮子,被剪掉的辮子則被丟棄一地,舊時代已經一去而不復返了。
就在清帝退位的當天晚上,袁世凱也剪去了那根保留了五十多年的辮子。當時他沒有請理髮師,而是讓親信蔡廷幹前來幫忙,因為他覺得讓外人剪很難為情。在剪的時候,袁世凱說:“我當年練新軍的時候,覺得這辮子實在礙事。但這辮子相伴我多年,今天一旦剪去,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剪完後,蔡廷幹將辮子交到袁世凱手中,袁世凱撫摸了一下,嘆了口氣,將辮子扔到地上。隨後,他站起來呵呵大笑道:“姑且鹹與維新吧!”也好,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民國的大幕,終於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