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您一個真實的孟嘗君
戰國時期曾為齊國宰相的田文,字孟,因封於嘗邑,故號孟嘗君。他養士數千人,是齊國重要的政治力量。他身前與身後都籠罩著一個令人稱道的光環——賢。那麼,孟嘗君“賢”嗎?
孟嘗君在承襲他父親田嬰的封地—薛以後,開始大肆招攬諸侯的賓客和一些犯罪逃亡的人。為了厚待這“士”們,孟嘗君把自己的家業全都貢獻出來了。因此,天下的才士們都非常仰慕他。他所擁有的士—也就是食客達三千多人!對這些人他能夠不分貴賤,平等相待。孟嘗君自己和食客們生活在一起,吃一樣的飯菜;對投靠他而來的食客們的親屬,他派人去專程問候,並且贈送禮物。孟嘗君對在他門下的賓客,決不挑剔,只要你來投奔我,我就好好的招待你,賓客們都認為自己才是孟嘗君最親近的人。
在這樣的造勢一般的環境下,只要邁進田文家的門,說幾句我會幹什麼,甚至於你說我會裝狗偷東西,我會學公雞叫,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解決了衣食之憂。在那個戰亂的年代,這是多大的恩惠。三千多張吃了人家飯以嘴,說什麼呢?只能說人家好!何況還認為自己是孟嘗君最親近和最器重的人呢!
全世界都知道孟嘗君是“賢士”了。“秦昭王聞其賢。”(《史記•孟嘗君列傳》)秦昭王聽說孟嘗君是賢士,就要見孟嘗君。為了能見到孟嘗君,秦昭王把自己的弟弟涇陽君先送到齊國去當人質。然後請孟嘗君到秦國來,並且拜孟嘗君為相。秦昭王是真的相信孟嘗君是賢能之人了,把秦國強大的希望寄託在了孟嘗君的肩上。然而,秦昭王的臣子們不相信孟嘗君,說:“孟嘗君賢,而又齊族也,今相秦,必先齊而後秦,秦其危矣。”(《史記•孟嘗君列傳》)秦昭王到也不獨斷專行,採納了眾臣的意見。立即取締孟嘗君的宰相之職,並把他囚禁起來,而且還打算除掉孟嘗君。孟嘗君情急之下就求昭王的寵姬給說說情。那寵姬當即開價:“妾願得君狐白裘。”(《史記•孟嘗君列傳》)狐白裘孟嘗君只有一件,也是當世的孤品,價值千金。且在此前已獻給秦昭王做為見面禮。
這時一個門客對孟嘗君說:“臣能得狐白裘。”(《史記•孟嘗君列傳》)當天夜裏,這位門客化妝成狗的模樣,混進秦宮的府庫中,偷回孟嘗君已經送給秦昭王的那件白狐裘。孟嘗君立即把偷回的白狐裘送到秦王的寵姬手上。還好,寵姬沒有失信,說服秦王釋放了孟嘗君。孟嘗君連夜動身,倉皇出逃,他怕秦王反悔。秦王果然反悔了,馬上派兵去追趕,要把他抓回來。
孟嘗君一行人馬逃至函谷關。關法規定,每天雞鳴才能開關門。這豈不是坐以待斃嗎?十萬火急之時,一門客說:“我能學雞叫。”他一學雞叫,全城的雞都跟著叫起來了,關門也就稀裏糊塗的打開了。孟嘗君揀了條命。
在這件事兒上,秦昭王出爾反爾,不講信義,無賢德可言,露出了虎犳之秦的猙獰面目;而孟嘗君為逃命用了點雞鳴狗盜之術,雖不光明正大,無賢可言,但也無可厚非。然而孟嘗君接下來所做所為就離“賢”越來越遠了,甚至與“賢”背道而馳了。
說到此處,我們應該搞清一個概念:什麼是賢?在《論語•學而第一》中有一段做為賢者應該達到標準的論述: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也就是說,賢士必須是一位有著忠孝信義內涵的有才能的人。必須具備這些特點方可以稱之為賢士。同時賢士也是人們學習的楷模和榜樣:“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也。”(《論語》)老夫子也在叮囑我們要向賢士學習,修去自己的不足!而孟嘗君逃出函谷關,在回家的路上,經過趙國的時候,做出了一樁令賢士所不齒的惡行——
孟嘗君來到趙國,趙國的平原君很禮貌的接待他,趙國的老百姓聽說孟嘗君是個賢能的人,都扶老攜幼擁上街頭,爭睹孟嘗君的廬山真面目。看過之後,大家不以為然的笑道:“始以薛公為魁然也,今視之,乃渺小丈夫耳。”(《史記•孟嘗君列傳》)趙國百姓不會阿諛奉承,說了令孟嘗君反感的大實話。孟嘗君聽了這話,憤怒異常,暴戾酷虐的本性暴露無遺。這位“賢士”和他的門客們當著平原君的面,把趙國百姓砍殺死了好幾百人!這還解不了孟嘗君的恨,又滅了趙國的一座縣城!孟嘗君這才揚長而去,竟毫無慚色,這樣的“賢者”令人真是毛骨悚然!
孟嘗君殺外國人心狠手辣毫不手軟,殺自己的同胞,更是得心應手,信手拈來。秦將呂禮逃亡到齊國,被齊王任命為相,孟嘗君嫉心大發,視呂禮為政敵。孟嘗君為了打擊和排擠呂禮,竟然寫信給秦國宰相穰侯魏冉:“子不如勸告秦王伐齊。是子破齊以為功,挾晉以為重。”“於是穰侯言于昭王伐齊,而呂禮亡。”(《史記•孟嘗君列傳》)很快,秦國大兵壓境,烽煙起處,齊國的兵民,血肉橫飛,生靈塗炭。齊國被秦國滅了。為一已之私,無視百姓的安危而出此下策。在這裏,孟嘗君不僅犯了叛國罪,還犯下了濫殺無辜罪。賢乎?惡乎?!
如果說在呂禮事件上,孟嘗君是借刀殺人,還有所顧忌國人對自己的看法的話,而到了因齊湣王擯斥孟嘗君,孟嘗君離開齊國到魏國去後,孟嘗君在魏國表現就更加讓人大跌眼鏡,深為賢者所不齒。
孟嘗君逃到魏國後,魏昭王便封他為宰相。重新獲得權力的孟嘗君,第一件大事就是西聯秦、趙,與燕國共同出兵伐齊,為他復仇。又一次滅了生他養他的齊國。逼的同宗的齊湣王逃到莒城(今山東莒縣)最後死在了那裏。這一場戰爭比因呂禮而引起的上一次戰爭規劃更大,參戰的兵源也更多,當然死的人也更多。究其根源也只不過是齊湣王對孟嘗君不夠禮遇,未能重用,有所排斥而已。如果齊湣王真的是要堅決殺掉孟嘗君,孟嘗君怎麼能逃得掉呢?即使抵抗他的幾千名食客能打得過齊國大軍嗎?孟嘗君用大屠殺來對待齊湣王和齊國的百姓,無論從哪個角度說,孟嘗君都是一個心胸狹窄,鼠肚雞腸的偽君子。他攬招食客是為壯自己的門面,增大其社會影響並形成一支政治力量,最後成為向齊王和列國講條件討封賞的籌碼。因此孟嘗君算不得“賢”,他玷污了這個高尚的稱謂,換言之——孟嘗君不配!
早在一千三百年前,有一個人就把孟嘗君看明白了。這個人就是北宋的王安石,世稱臨川先生,宋神宗時的宰相。他對孟嘗君的評價鞭辟入裏,入木三分。王安石說:“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於虎犳之秦。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雞鳴狗盜之力哉?夫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所以不至也。”(《臨川先生文集》)王安石對世人都說孟嘗君能招攬士人,持否定態度。他說孟嘗君本人也只不過是一群雞鳴狗盜之輩的頭目罷了。根本就談不到得了賢士。不然的話,孟嘗君以相位之身,坐擁齊國強大國力的指揮權,只要得到一個賢士,齊國就可以成為天下的霸主,連秦國都得俯首稱臣,還用得著那些雞鳴狗盜之徒的力量嗎?而在雞鳴狗盜之徒聚集的薛公館,真正的賢士就不會來的了。從孟嘗君的人生軌跡來看,臨川先生所言一語中的。孟嘗君手下是有幾位賢能之士的,但其才能決算不上定國安邦之才,充其量也不過就是小能小術而已。他們給孟嘗君出的主意既沒有富強薛地,也未能強大齊國。除了孟嘗君借馮驩減租廢約的舉動贏得幾聲“田大人萬歲”和有個安定的頤養天年的家以外,“田大人”及其“士”們也真的是乏善可陳。
其實,在《史記•孟嘗君列傳》中,太史公對孟嘗君也有兩處評價。一處是在文章的結尾處:太史公說他在孟嘗君去世二百年後,曾經到過薛國的舊址,孟嘗君的老家。就那裏民俗來看,鄉里的子弟大多是暴戾、強悍之徒,和鄒、魯兩地的禮讓之風大相徑庭。經過仔細打聽原因,當地人告訴他:“孟嘗君招致天下任俠、奸人入薛中,蓋六萬餘家矣。”(《史記•孟嘗君列傳》)從孟嘗君所招攬的“士”們的後代的表現,人們就應該知道當年田大人所招攬的就不是什麼善良之輩了吧!最後太史公還略帶揶揄的說,世上傳孟嘗君“好客自喜” (《史記•孟嘗君列傳》)孟嘗君只不過就是以好客為樂事的人而已,六萬多戶,名不虛傳真好客啊!
另外一處是相信因果報應、相信神的人才能看得懂的評價:“文卒,諡為孟嘗君。諸子爭立,而齊、魏共滅薛。孟嘗君絕嗣無後也。”(《史記•孟嘗君列傳》)孟嘗君死了,而他的子孫們雖不想死,卻被國內國外的人聯合起來斬盡殺絕了。孟嘗君斷子絕孫了。這是從因果報應的角度對孟嘗君一世的善惡行為所做的一個總結。《易經•坤》曾雲:“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看起來,孟嘗君的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有餘殃”的家庭,而這個“殃”的根就應在孟嘗君的身上。他濫殺良善,禍國殃民,焉能以一個“好客”之士而一言以蔽之。孟嘗君是“賢”譽其外,乖戾其中,盛名之下其實難符。結果是一人行惡,全家償還。孟嘗君之絕嗣,是神對孟嘗君所作所為有警世效應的恰如其分的裁決。孟嘗君的人生,當為後來者前車之覆,後車之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