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中的暖流

住家村鎮的中心地段有一開闊的運動場，我常來此接觸陽光、空氣。每天下午兩三點到日落前是最熱鬧的時段。跑道上有繞圈跑步或快走的人群，遊戲區是忙於攀爬擺盪的小朋友，滑板場有竄高伏低勤練技巧的青少年，中心大草地總見兩支球隊在比賽競技。陽光大地充滿著活力、速度與歡笑。

十一月末的冬陽落到樹林之後，陽光的大地迅速蛻變為鉛灰的夜幕，原先在此嬉戲競技的人群漸次散去，熱鬧的運動場霎時寂靜下來。晚風漸緊，寒氣襲人，我壓緊頭帽，拉下長袖，繼續最後幾圈的快走。暮色中我再次見到那在跑道上艱難邁步的男孩。

那男孩約十歲上下，腳上裝著支架，歪斜著身子吃力地推著裝有輪子的助走架前行。身後他的父母亦步亦趨跟隨著，每當他將要歪出跑道時，其中一人就會上前幫他調整方向。儘管行進的速度很慢，她們還是耐心地繼續前進。

好一段時間後，她們終於繞行了一圈。這時做父親的開始脫隊慢跑，留下母親陪伴兒子。父親繞圈跑步，不久後趕上她們，他喘呼著熱氣重新陪伴兒子前進。緊接著，換成母親脫隊慢跑。母親繞圈追上他們後又換成父親跑步。他們不斷交替陪伴，形成特殊的接力畫面。

男孩走完幾圈後，父母把他帶到跑道中心的草地上，同時將一個足球放在他的腳下，他們則站在十來公尺外的足球門邊等待孩子把球踢過來。草地不如跑道平整，男孩推動支架前進更形吃力，不過他還是慢慢地將球踢到球門邊。球到門邊後，父親隨即讓它滾到十公尺外，讓孩子重新慢慢踢過來。一次又一次，他們不斷重複這樣的動作。

這樣耐心陪伴兒子該有好幾年了吧。在初始的階段，必定經歷了一段艱辛的調適歷程，久而久之，帶兒子來這運動場散心，訓練他的肌力，成了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平實自在地生活，辛苦付出下，也孕育出屬於他們自家的幸福與溫馨。

夜幕寒風中，那男孩緩慢前行的身影、父母交替接力的陪伴以及彼此會心的微笑，有如無聲電影般一幕幕呈現眼前，在鉛灰的夜風中連貫為綿密的暖流，在我胸壑間輕輕地流轉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