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yoni 2013-12-29 00:14
「龍宮」「神闕」──海天遊蹤
[color=navy][b]造巨舟泛海商貿[/b]
海忠介公之孫，名叫述祖，風流倜儻、氣概雄奇，此時，剛巧中原情勢動盪多變，於是對科舉、士子等儒生事業，興趣缺缺，既而又有學「道不行乘桴浮於海」的理念。於是花了家產中的千金，打造了一艘大船舶。那船，首尾長二十八丈，以象徵星宿；房間分六十四口，以象徵卦象；帆篷張開二十四葉，以象徵節氣；桅高二十五丈，稱為擎天柱；上頭有二鬥，以象徵日月。
如此打造了三年才完工，自個兒認為是獨出心裁的奇異機制，以此船乘長風，破萬里浪，沒啥困難可言。瀕臨海岸做生意的商賈，有三十八人，租賃他的巨舟載貨，到海外諸國從事貿易，做主者都是述祖呢。
[b]遇颶風誤進龍宮 [/b]
明崇禎壬午二月，他們揚帆出海，航行至薄暮時分，陡然間颶風大作，雪浪粘天，有許多蛟龍、螭螭之類的物種，騰繞船身左右。舵師大驚失色，無可奈何中，隨風飄至一處，在昏暗陰霾中，根本無法辨識是何地。
須臾之間，忽然雲開風定，遠遠望見六、七位官人，身上是高冠大帶的服裝，拱手侍立於水邊，每人身後有一百多個侍從，狀貌醜怪，都穿魚鱗銀甲，擁有巨螯之劍，肩上荷著長鬚之戟，秉持火炬、大張燈燭，似乎有所等待。
不知不覺中巨舟忽然就抵達岸邊，那些官人們，各自欣喜的一躍上舟，遊目環視一遍，都一齊點頭說：「是可以用喔。」即刻開口詢問船主為誰。述祖一頭霧水，不解其用意何在，匆忙之間應聲回答。
隔天，他們招呼述祖一同入內見王。約走了里多路，兩旁夾道，皎潔如玉石雕成的山峰，毫無纖毫塵土，到了一座宮門，門口有二黃龍守護，周遭的短垣城牆，都是以水晶堆疊而成，光亮明徹相互映照，可以鑒別毛髮。
述祖私心揣測，說：「這兒肯定是龍宮哪。」又穿越了三重門，才進入大殿。其中的規格擺設，與人間帝王的居所相類似，可那輝煌的氣派，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殿內的寬廣，就是擺設千人之饌席，四周插上十丈高之大旗，都不足以說明其宏偉。
[b]巨舟被龍王徵用[/b]
這龍王才剛升殿，頭上以紅巾圍著兩個肉角，穿著黃繡袍，鬚髯長得垂到腹部。這六七位官員進前上奏，說：「前次公文下來，所談到的擇取二舟徵用之事，許久見不到適合條件的，如今有一舟合適的出現了，所以來奏聞。」
王說：「按照舊例，需要二舟來陳設貢物才夠，如今少了一舟，咋辦？」眾官說：「上貢日期已迫在眉睫，臣等詳細勘閱這條船，裏頭的建造制度，在在暗合四象與渾天儀，可以上達天庭，再適宜、再有利不過了。而且又寬大、又新造、又整潔，倘若將所有貢物先摒擋堆疊，等到了天庭神宮，再取下依次陳列擺設，似乎沒甚麼不可。」
龍王想了想，點頭應允，說：「趕快搬動那些凡俗貨品、遷徙那些紅塵凡人，整條船以符水洗滌，速速行動，切勿延遲。」
[b]命有天祿獲准同行[/b]
眾官聽了，唯唯點頭承諾，下得殿來，仍回至舟中，將裏頭所有的人、貨，盡數押上岸來，放置在龍宮西邊廊道的空池內。只有述祖不肯前去，私底下詢問說：「將往哪進貢啊？」眾官說：「貢上天哪。」
述祖說：「我述祖，在你們眼中雖然是偏遠地區的無名賤民，可我的志氣直干雲霄，常恨自己沒生羽翼、沒長翅膀，九闕仙宮無緣叩拜，今天有幸遇到此種奇特的機緣，我也願意跟隨你們前往。」眾官說：「你是濁世的凡人呢，去了恐怕觸犯天條，不可。」
其中有一官員對他說：「你把你的出生年月日以及時辰寫來。」述祖立即書寫呈上。那官一看，與其餘眾官說：「此人命中有『天祿』，而且是忠臣直士的後裔。姑且允許他同去吧。」
不一會兒，搬運貢物者數百人，絡繹而至。主其事的「齎貢官」，先以符水遍灑舟中，然後把龍王寫給「神闕」的「金葉表文」，供奉於船上的中樓。接著有押貢官員二名，把諸寶物安頓妥當。
[b]龍宮貢單 [/b]
述祖私自偷窺了一眼「貢單」，裏面開列：赤珊瑚林一座，大小共五十株；黃珊瑚林一座，大小共七十株，其中高的，都達一丈四五尺呢；夜光珠一百顆；火齊珠二百顆，珠的直徑大一寸五分；鮫綃五百匹；靈梭錦五百匹；碧瑟瑟二十斛；紅靺鞨寶石二十斛；玻璃鏡一百具，圓廣三尺，各重四十斤；玉屑一千鬥；金漿一百器；五色石一萬方。其他的項目，都是沒聽聞過的特殊名稱和奇異品種，因此不能全部記住。
[b]天人河海分界[/b]
一切安頓完畢，於是鼉鼓大擊三通，就開始航行了。此時逆風而上，兩條巨魚夾緊舟船像飛似的，白色波浪激烈搖漾，除此之外，海面上一平如鏡、靜謐極了，路無坦險之境，時無晝夜之分。
中途經過一處千仞高的石壁，那石壁，截斷洶湧的海流昂然而立，那上頭以金漆書寫著「天人河海分界」六個大字。眾官指給述祖看，說：「昔日，張騫通西域時乘槎（浮在水面上的木排，叫「槎」），沒能通過此處，如今你得此良機，遠渡銀河，豈非盛事一樁啊。」述祖低頭稱謝。
[b]南天門一窺仙宮神闕 [/b]
只不過吃頓飯的時間，那南天門關口已在眼前顯現了。既而登上關口，那些「齎貢官」、「押貢官」都慎重的各自整理身穿的朝服，運寶的諸位役吏，都更易成赭色長衣，同時也令述祖穿上，大夥兒一起登岸擺開、陳列。
此時，腳上所踩，都是軟金地面，間雜著瓊瑤玉石，鑲嵌成奇異幻彩。抬頭仰視，連綿一片的瓊闕殿堂，絳樓碧閣，全都隱隱約約在飄渺虛無之中，若近似遠，深廣奧妙，無法窺測與打量。
南天門下有四位天卿，頭戴冠冕、手執朝笏，相繼傳旨，令齎貢官進入昊天門，在神霄殿前，進獻龍王表奏並行禮。述祖及其他眾役，都在門外跟著叩首，只聽到樂音繚繞，香氣氤氳，飄忽不斷而已。隨即有兩個「星冠」「岳帔」裝束的「接貢官」，按照貢單察收貢物，引領和押運的龍宮貢官，也入內行禮完畢。
只聽得裏頭有聲音宣問南方的庶民瑣事、北方的兵變天象……等等，語多而且甚為繁複，所以就不全部敘述了。一切活動結束之後，大夥兒就在恬波館裏接受賜宴，酒足飯飽後，謝恩而出。
[b]返回龍宮卅八人化魚 [/b]
接著眾人集體登舟回返，述祖只知道自己假寐了片時而已，可恍惚間卻不知已航行了幾千萬里，而且已回到故處呢。述祖想起前因後果，因此啟奏龍王，要領回原船所押的貨物，和同行的諸位夥伴。
龍王下令說：「述祖所造之舟，曾進入天界，不可再回歸紅塵人寰，而眾位夥伴，仍然在龍宮西邊廊道的空池內，是應該讓他見一見。」述祖到那兒一瞅，那三十八人，個個早已都身化為魚，只有頭部未變，述祖心中大慟。
先前參與其事的一位「取舟官」，特別把他領到一個內室，安慰並曉諭他說：「與你同行的人，命中注定應該都葬身魚腹的，現在能保住性命，得到化身為魚的機會，已經是萬幸了。你因為借舟給龍宮使用之故，免你一死。還有何可悲的呢？你在此安心等候，遇有閩船經過此地，定當想法使你歸家。」接著，按日給予述祖飲食，一切如常的過日子。
[b]驚喜歸家不言不提[/b]
這樣居住了好久，忽然有人來報，說：「閩船已到。」於是龍王召見述祖，賜送一囊袋的白黑珠，說：「以這些償還你建造舟船所花的價碼。」接著命人用小艇，送他登上閩船，直抵瓊山（今海南）還家，當時是壬午年的十二月哪，前後經歷約一年整。
他的家人老早就聽說那條船遇颶風翻覆、全船人都溺斃的資訊，因此設了神主牌位發喪，這一下瞧見活生生的述祖，全都驚喜過望。述祖也不詳細說明，只說狂風巨浪破壞了巨舟，幸虧憑著抓住了擎天柱而四處漂流，最後遇救，得以倖免。
隔年，他到廣州，拿出囊袋中的白黑珠，賣給土番和商賈，獲得豐厚的報酬，於是接著買田終老。
[b]海天之行延年益壽 [/b]
康熙丙子年，廣東僧人方趾麟，親自訪問述祖，從他口中才得到詳實經歷。當時述祖年已九十六，可外貌一如五十歲之人。
元朝時，陳孚出使安南，安南國設國宴款待他時，以一個紅色盤子，端進一道炙魚，人面魚身，放置筵席上，陳孚舉起筷子，直接挾取雙目來吃，因為整條魚的美味盡在雙目，安南國的人都佩服他的見多識廣。我想述祖那同夥的三十八人，那頭部未變的原因，其實是也將成為「人面魚」的緣故呢。（事據清•鈕琇《觚剩續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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