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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rrefour 2013-6-15 23:18

活死人故事

『都……都……都……都……』
我罵了一聲,掛掉電話。
將近中午了,蘇還不見人影,他還欠我一份數學作業,下午第一堂課就要交了。
我逕自在學生餐廳草草了事,吃到一半就接到他的電話。
『喂?』
「老地方等我,早上睡過頭了!」
新教室大樓頂樓,這裡不開放學生進來,上次蘇被罰打掃這裡,他就順道複製兩把鑰匙,一把在我這裡。
我靠在牆邊等蘇。
下面突然傳來打鬧聲,我探頭一看,看見幾個人抓著提姆。
他要掙開那些人,甚至張口大吼大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也可料想到是怎樣地扭曲。
提姆是即將要退休的老師,不知道誰把他欠了一屁股賭債的事情傳了開來,總之,這幾個月他總是很暴躁,和辦公室的老師還有任課學生都鬧得很不愉快。
「快叫警察!」
「唉唷,他咬我!」一個老師被提姆咬了一口,掩著手臂上的傷口大叫。
看著底下的鬧劇,有點無奈,乾脆不看。
喀啦一聲,蘇打開門,我猜他遲到的原因不是睡過頭,是整理頭髮太久。
「吶,都幫你弄好了。」
『謝啦』我接過。
「怎麼今天學校這麼少人?」
『不知道,你吃過沒?………』
數學課,在交了作業以後,我就連睡兩節課,一起床已經是最後一節課了。
平常坐滿的教室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
『怎麼這麼多人翹課?』
不在的人,多半是想要在成績上超越我的好學生,絕對不會翹課。
我蠻納悶的,剩下的人多半沒在聽課。
普東教授賣著老命講解文學史的概念,他在黑板上抄下了滿滿的筆記。
我坐在最後一排,看著前面幾個同學低頭抄著筆記。
我才懶得抄,這些基本概念,我早就懂了,周五的最後一堂課還真是無聊。
我抱怨著。
『真無聊的生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有所改變?』
就這樣,鐘響。
放學後的人潮一波波的擠滿狹小的走廊。
幾十年的老學校,只顧著擴建卻不整修破舊的老教室。
整個小島就只有一間學校,從幼稚園到高中部都在同一個學校,看著一樣的同學,一樣的老師。
這樣的生活我早已厭倦,我一定要考上一所有趣的大學。
這裡真是個鳥不拉屎的小島。
這裡本來是個無人島,被某個大型企業看中,五十年一過,這裡已經是高機能的港阜型都市,人口由於高地價,一直維持在六、七萬,算是地廣人稀。
每年都有我這種年紀的青少年移出到內地去讀書,大概是這裡真的很鳥吧,大學部只有三個科系,全部都跟海洋研究有關。
這個島是「凹」字型,被海埔新生地填滿,中間則留了條「大河」,並蓋上幾座人車通行的大橋。
不全部填滿的原因是:「基於生態維護。」
他們甚至在河邊(鹹水河),蓋了海洋生物館來招攬觀光客。
島的左右邊分別是碼頭和白沙海灣,那海灣種植著一大片的熱帶植物,豎立著兩座五星級飯店。
坐飛機從上方鳥瞰,白沙藍海綠樹連成一片美景,就像合成照片般的夢幻。
不過本地人才不會去那裡游泳,早就去到不想去了。
我寧願去游泳池跳水。
不過每年就是擠滿了觀光人潮,整個海灣就像是用來曬白豬肉的。
我在回家的路上走著。
我彎近那家享譽全球的聯鎖店,他們標榜永遠最便宜的生活日用品。
洗髮精沒了,我走到老位置發現擺著一堆零食。
一位服務員用平板的語調問我:「請問找些什麼?」
『洗髮精。』
「樓上二樓,左邊櫃子」一貫的平板腔調,一貫的回答。
我隨手拿了一瓶,走到櫃檯結帳。
「一共是兩百三十元,收您兩百五十元,找您二十元。」
「需要買購物袋嗎?」
『不用』
「要加五十九元換紀念杯?」
『不用』
找零在我手上叮了一聲。
我受不了這種像錄音機的語調。
她們是把我當作人,還是提著錢上門的木偶?
走到斑馬線前,我正好遇到紅燈。
旁邊正好是一家麵包店。
一個肥胖的男子,走了進去,順手在試吃的盤子上取了一小塊蛋糕,塞進嘴裡。
他在店裡張望了一下,什麼都沒買,又走了出來,離開前又取了一塊蛋糕。
過了馬路,我走進郵局。
我用私人名義申請了一個信箱,避免一些麻煩的信件或帳單寄到家裡。
網路拍賣上標到的東西應該到了,我想。
打開信箱後,果然有包裹的通知。
我拿著單子準備去領取,不過卻發現平常沒什麼人的郵局,今天特別擁擠。
兩大排人龍站在櫃檯前。
行員們今天似乎特別忙碌,手忙腳亂的櫃檯後來回穿梭。
負責信箱的櫃檯上卻是一空,我站在櫃檯前,雙臂抱胸等著。
一位行員經過的時候,對我說:「今天有流行性感冒,好多人都請假了,
你能不能下次再來領。」
『不行,明天你們就休假了,我可以等。』
「你領掛號信還是包裹。」
『包裹』
「那我盡快幫你處理。」


我沒等太多時間,就提著我的包裹走出郵局。
一路上,我至少看到兩個穿著長袖衣服、戴著帽子、口罩,長褲,把全身包著密不透風的人。
前面這個是第三個了,他走路慢吞吞的。
我不想走在他後面,索性繞出人行道。
走進大樓, 不見管理員,八成去各層樓巡視了。
一股怪異的臭味傳來,我有點想吐,一時沒多想,掩著鼻子走向電梯。
按下了十三樓的按鈕,看著鏡子中疲憊的我。
『...』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迎面而來的是同住十三樓的鄰居,湯太太。
她向我點點頭,我也回禮。
「咳咳咳」她咳了幾聲。
我想問她怎麼了,可是覺得開口又怪怪的,就沒有開口。
自從我媽死了以後,我爸就賣掉在海灘旁的房子,搬來這裡。
算一算也有七年了。
打開家門,跟打開電梯門一般冷冰冰。
我那該死的老爸,一周只會出現在家中一天而已。
『該死的老爸,該死的資本主義!』
『不曉得他越來越大的兒子和越來越多的財產總額哪個比較重要?…操!』
隨手將手機放在插座上,打開電視。
這鬼小島有自己的地方新聞台,雖然蠻無聊的,卻少了很多政治色彩。
『媽的,要是我在別的地方長大,或許會覺得這裡是世外桃源吧。』
一邊看電影一邊拆開包裹,是我訂製的十字弓。
有兩段式按鈕,第一段有紅外線瞄準,第二下才是發射。
這種款式百貨公司都有賣,不過我訂的特別在弓弦上做了手腳,威力比一般的
「玩具」強多了。
裝上電池以後,紅外線準星還挺新鮮的。
稍微把玩了一下,在屋內也不能試,隨手就擺在房間。
吃著冰箱裡的洋芋片,一面看著新聞。
不知道看到幾點,最後有印象的一則新聞是:「今天下午位於北部的墳場遷徙工程,發現大量紅色液體從棺木滲出,幾名工人沾染以後感到身體不適,目前初步判斷是埋於地下的化學廢棄物滲入棺材中,是否開棺檢驗,正與家屬進一步確認當中。」
洋芋片還沒吃完,我已經在沙發上沉沉的睡去。
凌晨三點,我從沙發上醒來,電視早就閒置太久自己關機了,我睡了將近九個小時。
我肚子餓了,我丟掉剩下已經軟掉的的洋芋片,這種時候我也不想親自下廚。
我決定去便利商店買點吃的,按下1樓的電梯按鈕。
鏡子中的我頭髮好亂,甚至還穿著皺皺的襯衫。
『沒辦法嘛,誰叫我剛睡醒』
叮,一樓到了。
該在門口執勤的警衛居然不在,我聳聳肩,我經常在半夜睡不著覺時出來走一走,不過倒是沒看過警衛翹班的。
夜裡的街道很棒,什麼人都沒有。
全世界只有你一個人感覺就如同這樣。
很靜,很靜。
除了偶爾打在大樓窗戶的車燈,其餘什麼都沒有。
沒有討厭的人擋在你的面前不知讓路,沒有白天喧鬧的喇叭聲。
路燈是很賞心悅目的澄黃色,既不暗也不亮,讓有人沐浴在楓色之間的錯覺。
也只有在深夜才能有這種享受。
走了一段路,我到一間在街角的便利商店,晚上管店的,和我還蠻熟的。
只見他老兄不在櫃台上。
『特瑞姆,特瑞姆?』我叫著他的名字。
沒人回應我。
這很奇怪,就算他跑去上廁所,也會先把店門關上,在門把掛個吊示牌。
『算了。』
我拿了一包零食,把錢放在櫃台上,然後留了一張紙條。
我走出店門,就聽到那怪聲傳來。
「嚇……呃……嚇……嚇」
聽起來像厚重的呼吸,那聲音十分真實,而且發出這聲音的人應該就在附近。
我走出便利商店,看到前面的巷口一群人正蹲在地上,好像在檢視什麼。
地上躺了一人。
有人出了車禍?我聞到一股很怪的臭味。
『這是什麼味道?』我自問。
我走了過去。
『嘿,發生什麼事?』
「它們」很慢很慢的站了起來。
答的一聲。
一塊肉和著紅紅的血,從其中一個的嘴邊掉了下來。
我定睛看了看,確實是一塊肉。
「嚇……呃…咳…」
「它們」發出了彷彿被切斷喉嚨的斷氣聲。
「它們」雙眼凹陷一片漆黑,昏黃的路燈照耀之下,滿嘴是血,剛從人體內噴發出來的血!
其中一個伸出了手,上面滿是爛肉。
我轉身就跑,不斷的回頭。
它們一跛一跛的,手像是慢動作一般,一格一格的舉了起來,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轉過街腳,依舊不停的跑。
我拼命的跑,彷彿背後有看不見的人正在追你。
我跑到我家大樓前,兩個人站在馬路中央,背對著我。
他們不知道在注視什麼。
待我走近的時候,它們轉過頭來‧‧‧
半張臉盡是爛肉,上面滴滿著血。
我可以看見濃稠的血,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我大罵一聲,跑進大樓,按下電梯。
電梯從八樓下來,數字一層一層倒數。
我轉頭看見它們朝我大樓緩緩的走了過來。
它們走得很慢,但你就是覺得一股壓力朝你而來。
叮。
我急忙鑽入電梯。
關上門,人攤倒在地上。
呆了十數秒,察覺電梯居然還在一樓。
我尖叫,趕緊按下了13。
靠著牆邊快要喘不氣來,縮在角落,不敢妄動。
一樓到十三樓的時間居然這麼久!
我心裡不斷的重複:「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鬼知道等等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出現的是什麼?
叮,門開了。
什麼都沒有,熟悉的十三樓穿堂。
等我爬起來時,電梯門已經要關上了。
我重重的罵了一聲。
對於關上的門,我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我衝出電梯,卻發現口中的鑰匙不見了!
一定是跌倒時掉出來的。
『它們撿到會不會來開門?』
我連忙踢倒鞋櫃,從我不穿的一雙鞋中拿出備用鑰匙,開我家大門居然花了我三十秒。
我口中念著快呀快呀,手卻不聽使喚的發抖。
『好險裡面鐵門沒鎖!』
驚魂未定的我,一開門就撲了進去,跌在地上。
手上畫了一大道傷口,右腳也扭到了。
我連忙起身,無暇檢視傷口,關緊了鐵門,將門旁邊的鐵櫃緊緊的靠在門上。
我打開全部的電燈後就靠著沙發喘氣,扶著牆壁想要去浴室清洗傷口。
看見大鏡子裡的我,我驚呼一聲。
隨即摔倒在浴室。
鏡中的我跌在地上喘氣,拍著胸口。
剛剛我看到的是一個一跛一跛的人,手上有著一道傷口。
『那是我,那是我。』
『他們分明在「吃」那個人,到底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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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洗過傷口後,打開電視,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雜訊……
原本應該播放著深夜節目的地方電視台,這時只有一片雜訊,我轉到幾台新聞台
皆是如此。
關上電視,拿起插座上的手機,現在也才三點半,剛剛怵目驚心的遭遇只是片刻之間。我卻覺得過了最最漫長的一夜。
我房間是由透明玻璃窗取代了陽台,我靠著窗子向下俯瞰,街道上仍然是空空蕩蕩。

我靈機一動,打開收音機,地方電台傳來耳熟的流行音樂,中間穿插著DJ的聲音。
地方電台的所有節目都由他包辦,他就住在電台大樓上,是個不折不扣的狂人。

DJ史汀柏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他正經的說:「警急情況,警急情況,由菲索醫院爆發的傳染病已經失去控制,接獲醫院發言人通知,請各位民眾不要離開家門,並且緊閉門窗,現在街上充滿著具有強烈攻擊性的病患…」

他嘿嘿的笑了兩下:「以我個人看法,最好的處理方式就鎖上大門,躲在書桌底下!千萬不要睡著!
未成年的青少年也不要偷吃禁果,也許下一個就是你!」

他立即播放貝多芬的命運,隱約聽到他說電視台將在五點三十恢復運作。
我感到不敢相信,就跟科幻電影一樣,睡一覺起來什麼都不一樣了。
若不是親身體驗,依他那種戲謔的口吻,我恐怕會認為這是愚人節玩笑。
我昏昏沉沉的在命運交響曲中睡去。

七點四十五分,手機的鬧鐘喚醒了我。

地方電視台已經開始播報新聞了,剛好旁邊的字幕打出:「昨晚從菲索醫院爆發的不知名傳染病,目前疫情已經全面擴大,正在統計當中,受到感染的病患失去理智具有強烈的攻擊性以及嗜血性,甚至生吃人肉…」

看到這裡,主播說:「以下是本台記者稍早在梅杜魯路街角所拍到的駭人情形。」
畫面就從主播台移到記者的影片之上。
看起來是在車內拍攝的。

『天啊!』

在我所熟悉的街道上,那條街只距離我家兩個街角。
幾十個爛肉般的「人」遊走在街道上。
有的臉上化膿膨脹扭曲,有的皮膚乾癟雙眼突出。甚至有一個是臉皮被扯爛,紫色和鮮紅色的腐肉之下竟可看見白森森的頭骨。
我掩住嘴,彷彿聞到屍臭味。

「它們」手往車窗抓來,枯瘦的雙手有著泛黃的指甲,「它們」簡直是殭屍!
我不會懷疑這是精巧的化妝技術,因為我光是透過數秒鐘的電視轉播就感到如此震撼,更何況我還見過活生生的。
這比非典型肺炎還要恐怖個一千一萬倍,螢幕右邊打上了「八點菲索醫院將召開臨時記者會。」

雖說八點召開,不過還是遲了將近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中得知整個小島已經淪陷了,沒有汽車根本無法出門。
打開冰箱,剩下兩條土司,拿來作早餐尚不足慮,拿來作三餐恐怕撐不到三天。
其餘的冷凍食物早在上週就被我一掃而空。

某大企業的辦公大樓成了臨時的避難所。
在裡面似乎安全無憂,衣食無缺,我向來對某大企業厭惡之極,不過這時卻有些心動。
但我卻不敢移開門前的鐵櫃,要我獨自從我家到辦公大樓實在太冒險了,也許省一點吃,我還能在家中撐過去。

手機則是無法通話,只有系統忙碌中的死板回應,我真想找個人說說話。

延遲的記者會終於順利舉行。
先開始發言的是醫院的胡賓醫生,我記得曾被他看過病。

他緩緩的靠向麥克風,道:「事件的起源是昨天在墓地工程施工沾染到疑似化學廢棄物的十五名病例,十五名病例在下午四點送入本院,原本有高燒嘔吐等不適症狀,在八點出現皮膚快速潰爛和化膿症狀。」

「九點至十點,無力搶救,十五名病患陸續死亡,我們無法解釋這種潰爛現象,目前已知感染者的膿血有輕度的腐蝕性,同時也是傳染途徑。化驗報告在完成之前,本院已經控制不了具有強烈攻擊性的大量感染者,我們也無法解釋是何種原因引起。」

一直垂著頭的醫院發言人在沉默一會兒之後說:「十五名病患宣告死亡後,等候家屬是否同意解剖,在十點五十左右,十五名病患陸續『甦醒』」

他頓了一頓,感覺這個詞彙好像怪怪的:「開始攻擊護士及醫生,疫情在無法立時控制的情況之下爆發,在凌晨兩點,我們只有一位醫生和一位護士長及四名護士倖免,六人正接受進一步觀察。」

胡賓醫生雖神色鎮定,臉色卻不是十分好看:「這在醫學史上史無前例,這種傳染病透過人體傳染後,疫情爆發的速度快得令人難以想像,再次呼籲民眾千萬不要接觸病患,也不要直接或間接的和病患的口水、血液、甚至是膿水接觸,就醫學角度來看,這些病患已經死亡了,目前並無好的對策來對付這些攻擊性強烈的病患,是否能研發疫苗,必須再有進一步研究。」

我讓電視開著,吃了兩片土司,味同嚼蠟,食之無味。
吃完一片以後,另一片只咬一個就沒胃口了,我將只咬過一口的土司放回冰箱,倒了一杯柳橙汁,如果這是蕃茄汁我一定喝不下。
撥了幾通電話,還是不通,我一片茫然,不知所措的呆坐了一會兒。
我只有我爸一個親人,他正在中國出差,我知道他很安全,卻不知道我朋友們仍否安好,腦中一片混亂的線條。

電視上突然插播一則新聞:「不明傳染病在世界各地爆發,世界衛生組織已經成立緊急小組,這是代表發言人稍早的言論。」

畫面上轉移到另一個中年男子:「全球目前已知有百分之三十的地區遭受這種不明傳染病的侵襲,包括以下地區:紐約、華盛頓、北京……」

我們的小島也在上述的名單當中,畫面中男子的言論被翻譯成幾種語言。

「這幾個地區役情特別嚴重,各地都組織災難防治指揮中心,目前共有十七個國家的疾病專家聯合成立緊急防治小組,已經著手調查這不明傳染病的傳播途徑和來源,我們會在對此疾病有更進一步研究後,發出消息。」

接下來畫面跳到世界各個城市的衛星轉播畫面,可以看到街上黑壓壓的一片,都是被感染者。
包括紐約的高樓大廈,北京寬闊的平直大道上,盡是它們的蹤影。

看著街道上行走的不是活人,而是死人,我有一種末日降臨的絕望感。
我原本以為馬上就有人來收拾殘局,看來他們都自顧不暇了。

我看我得找個更安全的地方,我家樓下的兩個街角外就有大批的活死人,難保「它們」不會爬上十三樓撞破鐵門將我生吃下肚。
收拾了一些我認為用得到的東西,包括一把瑞士刀,強力手電筒,小型收音機,兩具無線對講機。
突然想到我剛買的十字弓,這下總算派上用場了。
我拿了十幾支銀箭,插在背包旁,我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

其他不知道會不會用到的雜物也一股腦塞進背包,想一想,又找了好幾個N95口罩,以防那難聞的屍臭味。

我走到我爸房間的陽台外,街道上偶有幾台狂飆而過的車。
多半有著撞過的車頭和不全的車窗,而且上面載滿了人。
我將背包放在沙發,連同十字弓靠在一旁。

「叮咚!」

門鈴響起接著是「砰、砰、砰、砰!」的連續急促的拍門聲。

門外喊道:「幫幫忙啊!有人受傷了,請你開門…!」

「砰、砰、砰、砰!」

我急忙跳起,將鐵櫃移回門邊,一時沒想那麼多就打開了門。
迎面而來的是一把槍。
而那把槍很明顯的是對著我的頭。

一矮一胖的中年人,站在門前,胖的那個舉著槍指著我門面,矮的那個雙手都提了個沉甸甸的手提袋。

胖的那個獰笑:「嘿,這是搶劫!」

矮的那個已經走進我家,張著小眼四處打量。
我活了十七歲,頭一次被人拿槍指著。
啥應變能力這時都是狗屁,我只能呆呆的看他們翻箱倒櫃的掠奪。
我曾經有想過奪槍之類的愚行,不過當你被一把槍指著的時候,這些想法永遠只是想法而已。
胖子用槍挾著我,走進我爸房間。
瘦子則是逕自在客廳四處搜括,他拔下牆上一幅中國的字畫,看一看又丟在一旁。

胖子押著我進房間,開始叫我翻箱倒櫃。
我只好照著做,拉出抽屜、櫃子。
一個抽屜存放著一疊美金、歐元、人民幣,那胖子搶過美金跟歐元,在手中數著。

拉出衣櫃,折好的襯衫上面擺著一把槍。

「不準動!你敢碰那把槍我就先斃了你。」

『該死!鬼知道他就大刺刺的放在衣櫃!』我在心中暗忖,順便思量有無方法脫身。
胖子伸出短肥的手,拿起手槍插進皮帶。

「搜了十幾家,這家最肥,嘿嘿,嘿嘿。」

突然一陣連續的槍響伴隨著慘叫而來,胖子一驚,隨即往房間外衝了出去。
他連開了好幾槍,而映入眼簾的是滿身是血的矮子,他靠在客廳的牆上,小眼睜的老大,
不知是死是活。
除了舉著槍的胖子背影之外,那是平常和藹可親的湯太太!
她滿口鮮血,張大的嘴可以看到剩下不多的牙齒也是紅的。
她的右手有黃黃紅紅的一大道傷口。
因為驚慌,那胖子開的幾槍都沒有打中她。
雖然「它們」走路一搖一擺的慢,可是食物當前,你無法想像她撲過來的速度有多快。
胖子帶跑帶爬的退回房間,卻閃躲不開!
湯太太就壓在胖子身上,胖子雙手一推,想要起身逃跑。
而那隻枯瘦的雙手,一扯就扯下一大片胖子背後的衣服。
他連滾帶爬的逃出一兩步,湯太太怪叫一聲,雙手直伸抓住了胖子。

「咳吼!」一聲。

胖子淒厲的慘叫,我到現在都還忘不了。

這一幕,我看在眼裡,方到這時才意識過來。
我沒想到要去撿胖子掉下的槍,就逃出房間。
一手抓了背包,一手拿起十字弓。
瘦子仍然倒在牆邊,眼神渙散,死了。
他流出的血會讓你難以想像,雪白的牆壁和地板都是一大灘鮮紅的血。
我衝出家門,連門都不敢關,就往樓梯衝。

我右腳的扭傷還沒好,幾乎是跳的跳了幾層樓後才用走的。
這時才覺得扭傷的地方又痛了起來。
我一跛一跛的走下樓梯,平常見慣的樓梯間卻是異常的陰森。
我的心幾乎沒有要跳出來,腦中一片黑白交雜。

到了一樓以後,我四處張望。

『叮鈴鈴鈴鈴鈴 叮鈴鈴鈴鈴鈴』

「喂?」那是一個清脆的女聲。

『誰?』

「我是老師。」我呆了一呆。

她是我高一的國文老師,她很年輕,又有教學熱誠,在想法上和學生很合得來。
我以前和她感情不錯。
不過因為有一次的作文題目是:「我的父親」
我只寫了一句:「從小到大,我只有負責供給我生活的監護人,沒有父親。」
在她要求我重寫的情況下,我不知道是生她還是生我父親的氣,我對著她大吼
:「你們這些有父愛母愛的人,懂個屁啊?我媽已經死了,而我從來就沒有爸爸!」
之後離暑假前的一個多月,我都沒有和她說過話。
她有曾找我攀談,不過我不願多說什麼,一句話也不肯說。
暑假時,我才發現,其實老師她也是單親家庭,她的父親似乎和母親離異了。
我對她有一種愧疚感,可是又不好意思表達,當初大吼的是我,
現在我有什麼臉去面對她?
在升高二的時候,國文老師換人了,我和她再也沒有交談的機會,而在校園遇見她時,我會特意避開或是假裝沒看到來取代以前的『老師好』

「喂…喂…?」

『喔,老師……』

「你現在安不安全?你家情況怎麼樣?」

『我剛從我家逃出來。』

「好,那你有沒有辦法過來這裡?」

『可是我不知道妳在哪裡。』

她念了一串地址,其實小島上很小,除了郵差根本沒人去記地址。

『我到那附近再打給妳好了?』

「好,趕快過來。」

掛掉電話我才察覺到那屍臭味已然飄來。

「嚇呃……吼咳……」

後門有好幾個,雙手亂揮,腳步蹣跚的晃了過來。
我連忙跑出大樓。

我是怕蟑螂的典型,看到它們出現在你附近會覺得不安,當它們往你爬過來,你會閃躲,當它們飛到你身上,你會大叫並甩開它們。
但是你卻不敢去打死它們,因為你覺得蟑螂屍體還要噁心多了。
當別人問你蟑螂到底恐怖在哪裡?
你只有打從心裡覺得噁心,然後畏懼。

對於這些感染者,我有同樣的感覺。
你可以感受到「他們」像你一跛一跛爬過來的意圖,他們瞳孔渙散,很明顯的看到它們雙眼只有混濁的空洞、腐爛的身軀讓我感到噁心。
經歷過身邊熟悉的人被感染,心中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看到湯太太滿臉是血、怪叫、還有對活人近乎瘋狂的渴望,我腦海裡面還是胖子被撲倒,臉上驚恐的表情。

跟蟑螂不同的是,「他們」噁心多了,而且「他們」對你的生命有很嚴重的威脅,最可怕的是,你也有可能成為與他們同類的東西。
我可是從來沒想過,身上被蟑螂爬過就會變成蟑螂。

當我一面回頭一面奔跑時,我發現更可怕的事情,剛剛站立的樓梯旁,也有好幾個從地下室爬了出來。
我沒機會看到陸續出現的殭屍,等我衝出大門,我發現掉落的我家鑰匙正在樓梯上,我順手拾了起來。

我心中一團亂,你根本不知道要往哪裡跑,或許在兩個轉角外就會自己跟一大群活死人面對面。
現在想起晚上濃厚的屍臭味,還是讓我噁心。

我沒有聽見:「嚇…嚇…」的呻吟,也沒有聞到讓我作嘔的屍臭味。
我是一面跑,一面想這些事情的。
右腳還是有點痛,我覺得我走不了那麼遠了,可是沒有半台停著的汽車機車,更何況我也不會偷車。
剛想要找汽車,就在轉彎以後看見一台。
那車撞在電線桿上。
車窗碎裂,駕駛臥倒在方向盤上,車頭毀損的十分嚴重,一定是在極快的速度下撞車。
地上也很有一些會讓你感到…的東西,我實在找不到字眼可以形容。
除了碎裂的布片,掉落在地上的背包、安全帽之外,最最顯眼的是一隻手骨還是腳骨,上面還粘著一圈的爛肉,看起來是沒有「啃」完的。
配合上味道,我一定會吐的滿地。

我停下來看了看那台車。

忽然一聲:「呃吼!」

車窗裡蹦出一個滿頭是血的臉,它緩緩的爬出車子,一抖一抖要站起來。
車子裡面是一具頭臉被啃掉的屍體。

我心頭大驚,如有鐵鎚擊心。
好在它攤在地上,一時之間爬不起來。
那屍體眼珠子都被吃了,臉上兩個大血孔。
嘴巴張得開開的,露出一口與臉上腥紅的爛肉有強烈對比的白齒。

我知道不保護自己,就會跟那人一樣,被活剝生吃!
手一面發顫,一面伸手到背包取出一隻箭。
花了好大的功夫把箭安在弦上。
它已然慢慢的站起身來,欲張開兩隻爛爪往我撲來。
我緩緩的吸了兩口氣,舉起十字弓,按下瞄準鍵。
紅色的小點瞄準它頭,在發射之際,手還是抖了一下。

唰的一聲,那箭插中它眼。

它稍微頓了一頓,似乎沒有感覺,也沒有伸手去拔箭,口中兀自嘶嘶亂叫。
我離它越來越近,一見狀況不對,趕緊轉身逃跑。
我又跑出一段距離,才發現那些受感染者,行走速度非常慢。
「它們」根本追不到你。
雖然如此,遇上這些半腐爛又吃人肉的東西,誰會不怕?
我後來想過,殺了這些被感染的人算不算謀殺罪?


偌大的街道一片凌亂。
我還是一片慌亂,似乎驅使我逃竄的只是本能了。

我改了方向,往住宅區跑去,路上的慘況讓我不忍多看。被踢倒的垃圾桶伴隨著
滿地垃圾散落在街頭,一片狼藉中,紅綠燈上的小綠人仍然在奔跑著。
緩緩的筆直前進,避免轉彎。
每經過一個轉角,我就特別留意是不是有怪東西。
「它們」沒什麼腳步聲,只有呻吟和屍臭味才能讓人感到「它們」接近了。
只要「它們」出現在你視線內,你就會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自在,強烈的不自在。

一路上,可以看到倒著好幾具屍體,或老人或小孩,看起來都是受踐踏而死,似乎沒有被啃食的痕跡,看來「它們」只吃生食。

比起全身腐爛發臭的活死人,我更不忍去面對這些肚破腸流的屍體,一想到他們是被「人」所踩死的,我就忍不住想吐,心情更異常的沉重。

地上倒著機車,我在碎裂的後照鏡中看到無人的街道和無數個空虛的我。
我不知道支持我走下去的動力是什麼?

其實偶爾我會想:「到底人活在世上,是為了什麼?」
我們不斷的接受社會無形的規範,接受莫名其妙的教育,做著莫名其妙的事,過著莫名其妙的生活,似乎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生存」。
而在這種無形的力量之下,生存彷彿失去了意義,人人眼裡只有能讓自己活得更好的金錢。
好像在金錢利益之下,人人活著只為了要賺錢。
這種空洞的生活,我實在覺得沒有什麼意義。
某些人終其一生目的,似乎只有賺錢和賺更多的錢。
而我該死的老爸,就是某些人之中的佼佼者。
也許吧,逃了出去還不是要過這種汲汲營營的生活?
喔,忘了,現在全世界都是活死人,好像沒什麼差了。
我又想到剛剛那兩個搶匪,心中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我覺得以往的平靜生活很空洞,這時身處末日之境,卻開始懷念那種空虛的生 活。
唉,也許吧……真矛盾!

我發覺我在慌張中繞了遠路,前面右邊的街角又轉出幾具殭屍。

我倒抽一口氣。
手中的武器根本對它們無效,看來只有逃的一途。
偏偏左邊的街口,這時不知從哪裡又殺出好幾隻,看來我別無選擇了。

我繞過那些死人,衝向右邊那條路。
映入我眼前的一台小巴士橫在路中央,擋住了去路。
回頭一看,後面更是有數十隻在後面往我爬來。
前後無路,我舉起十字弓,又放下。
小巴士後面似乎還安全,我見兩旁各有一個垃圾桶堵住去路。
連忙衝向前去,踩過垃圾桶。

一著地,一隻手抓住我腳踝,巴士輪下居然壓著一個人。
正確來說是一具會動的屍體,它下半身已經爛掉了,另外一隻手又抓住我腳踝。

我失聲尖叫,像蟑螂爬到身上一樣亂踢。
掙了開去,右腳扭傷又一痛,忍住痛衝去好幾步。
我趕緊跑開,轉了一個彎。
看到前面那條街架著鐵絲網,三名警察站在後面。
一個見到我來先舉起了槍。
另外一個攔住他。
我跑到鐵絲網前:『我要怎麼進去?』

那警察回答我:「這裡的鐵絲網都固定好了,你往河邊走,那裡可以進出。」

我點點頭,趕緊往河邊走。

走到下一個街角,前面又有四個殭屍正搖搖擺擺的走過來。
我大罵一聲來宣洩心中的恐懼,沿著街道內側奔跑。
它們真的動作不快,可是我腳傷在身,就是跑不快。


我大喊:「後面!」

幾名警察和幾名男子跑近網前。
其中一個說:「快把背包丟過來,跳進河裡!」
後面的殭屍已經追了過來。
「嚇……」似乎是開動前的禱告,我把背包和十字弓扔過鐵絲網。

其他幾人舉起來福槍,而我衝向河岸,看了看,人行道離河面大約有三公尺高。
我心生畏懼,看著藍森森的海水,我害怕有其他東西。
有一部恐怖片就是在小船上剛甦醒的女主角被水中突如其來的手拖進水裡。
我遲疑了三秒,想到後面的活死人,就索性一跳。

大概是太用力了,濺起不少水花,我吃了一大口海水,眼睛也因為鹹水而模糊。
我游近岸邊,兩名男子順著我的手拉了我起來。
我驚魂未定的坐倒在地上。
喘了一會兒的氣,我才告訴他們我家附近的情況。
他們則是警局剩下來的警員,有一部份的警員在今天凌晨的巡邏執勤失去聯絡。
願意留下來的人則死守小半個社區,食物則由附近的兩家超市提供。
被擋在鐵絲網外的殭屍則是呆呆的徘徊。



『他們不會涉水嗎?』我問。

一個警察放下手中的來福槍:「他們似乎沒這個概念…」

他遞了一具望遠鏡過來。
我提起來往那警員手指的方向望去,是島上的大橋。
焦距似乎不是很好,只看到橋上黑鴉鴉的一片,擠滿了人。

『橋上的交通堵塞了?』

「這望遠鏡是隨手拿來的,有高級一點的,你應該可以看到橋上的滿滿的活死人。」

『天啊!』

「傳染的速度彷彿風吹一般,我們從早上到現在已經看到近千個活死人來來去去。在橋上的,起碼也有幾千個吧。」

『「他們」都是往商業大樓去的?』

「我想是吧,大部分的人都往那裡去了,我們社區大約剩下一千人左右。」

『看來糟透了。』

一個男子指著電視叫我們去看。
這裡正好鄰近著一家商店,我忘記這裡是賣什麼的了,貨架已經被搬開到一旁,
地上擺著食物和水,還有無線電等器材。
電視則是櫃檯上完好的物品之一。
螢幕上播報著:「昨晚爆發的不明傳染病,目前全球超過百萬人受到感染,在各國首都或人口密集的大城市已經成為死城,街道上充滿著病患,散落在各地的民眾請洽當地的緊急避難設施,各國元首都已經發布緊急命令,並限制海關出入境,這次可能是近代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流行傳染病。」
電視上不斷的重播我早上看過的畫面,看來已經沒有記者敢出去街上採訪報導了。

我本來想問他們怎麼不開槍?看來為數眾多的活死人,打死一兩個也於事無補,只能節省子彈在最重要的時刻用了。

不過我還是問了,『你們試過用槍射擊「它們」?』

在場的眾人各個面色凝重。
一個中年人道:「剛剛中午的時候,一個軍火店老闆逃來這裡,後面只有一個在追著他。
他以為這裡安全了,就在近距離之下,對那死人射了好幾槍。」
他停下不語。

我問:『那然後呢?』

另一個比較年輕的接口:「結果,那死人身上噴出的膿血濺在他身上,他痛苦的慘叫,身上的血肉好像被硫酸潑到一般的被侵蝕,他慘叫了一會兒就死了。」

「過沒多久,他也搖搖擺擺的站起來,朝站在刺馬後面的我怪叫。我是第一個開始嘔吐的,到現在我們幾個還沒吃任何東西。」

我掩住口,光是屍臭味就讓我噁心了,更不敢想像那膿血四濺的樣子。

那人似乎有意讓我感到更噁心:「更糟的是被射的那個,他胸口和肚子共有六個彈孔,全部噴著黃色紅色的血,他像是一點事都沒有,不斷的嘶吼怪叫,還抓著刺馬,你現在到外面還可以看到乾掉的血和刺馬上的爛肉,他在那裡叫了一會兒,也倒了,原來血流光也是會死的,往他背後一看,六個大洞,你絕對沒辦法想像六個這麼大的洞在人背後,他還能站著怪叫一會才倒地。」

「最噁心的還不是這個,他倒在那裡一會兒,嘴裡還在呻吟,後來又跑來兩個。
「它們」三個開始啃倒在地上的那個,「它們」用手和嘴在撕裂他,膿血在「它們」手上臉上侵蝕,「它們」也不怕,甚至沒了嘴唇還在啃,後來越來越多隻,「它們」把他整個扯爛…」

他說到這裡,我已經快受不了了,忙示意請他停止。
現在講來,他們還是面色慘白,剛剛那個警員說道:「那時候我們都躲在這裡,沒人敢出去看,然後把電視轉到最大聲,還是蓋不過外面的鬼叫,等我們出去以後,連一點殘骸都不剩,只留下乾掉的血。」
我頭暈腦眩,這時就算我來得及撿起槍再從我家逃出來,似乎也沒多大幫助。
更何況手上只有一把十字弓?

我只是坐著,這時也不知道怎麼辦。
那警察拍拍我的肩,「其實也沒那麼糟,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一定有辦法發明疫苗,只是不知道我們撐不撐得下去了。」

『你們都要守在這裡嗎?』

「我當警察打混了也有幾年了,好歹也在這種時候盡點責任,留在社區的都是來不及逃去商業大樓的,多半是老人、女人和小孩,這種時候也只能這樣了。」
我真的打從心裡敬佩他們。

突然手機響起,我從背包中拿出手機。

是蘇。
他一開口就問:「你那裡能不能連上網路?」

『天啊,我剛剛才從湯太太身邊閃過,你知道嗎?她也被感染了!』
「連你家十三樓都淪陷了,我在某大企業的商業大樓,不過這裡情況有些複雜,千萬不要過來,等我能出去再找地方會合。」
『你那裡狀況如何?』我問。
「別靠近商業大樓附近,這裡情況非常糟糕,我一時沒辦法說清楚,不過我很平安,就這樣,別擔心。」
『喔』隨口應了一聲,至少知道他還活著。

我衣褲都濕了,又把手機塞回背包。

遠處傳來一聲空響,聲音從空中傳來,我們都呆了一呆,連續又有幾聲傳來。

「從那裡傳來的!」那警察指向商業大樓的方向。

只見忽然爆出的火光從島的另外一端冒起,接著又有濃濃的黑煙升起。

『發生什麼事了?』我急忙問道。

幾個人都看得呆了。
我又重複問了一次。

一個大叔搖搖頭:「不知道,無線電一直不通,看來不是大爆炸,但也不知道損傷多嚴重。」

『是裡面的人向外面的活死人攻擊的行為嗎?』我問。

大叔搖搖頭,不答。
我拿出手機,撥了幾次蘇的號碼卻不通。
只見林立的大廈中,升起了一道雲柱。
又看了一會,還是無法聯絡蘇,我只好像警員們辭別。


我拖著發腫的右腳,心情更加沉重。
憑著印象往老師給我的地址走去,其實我只知道大約是哪一帶而已。
一看時間,現在已經下午四點,離昨夜驚魂也有半天了。
短短十三個小時,我見過的景象是過去十七年前所未見的。
我不知道自願站崗的警員們支持下去的動力是什麼?
也許他們有可愛的妻小,也許他們有堅定不搖的信念。
而我,隻身孤影的,能聯繫上的人現在卻被困在辦公大樓。
不想太多了。

等我走到附近的集會中心時,我立即就認出了老師的身影。
她矮矮胖胖的身材,一頭又短又卷的黑髮,很是好認。
雖然才一天沒見到她,這是卻覺得好像隔了好久才見面。
她正搬著一箱東西,我走了過去。
口邊一句『老師』卻叫不出來。
她轉頭看到了我,露出一如常往的歡欣笑容,叫著我的名字。
我口中的老師雖叫了出來,卻有點含在口裡。

「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沒有……呃,我的右腳扭傷了。』

她同時也看到右手的擦傷,抓著我的右手,又繞著我的全身打量了一圈。

「還說沒有?趕快過來!」

她就拉著我的手,把我拉回集會中心。
這裡本來是教會的建築物,包括一些禮拜集會等活動,這時被拿來作為避難的中心地帶。
我一面打量四周,一面跟著老師前進,外面的小貨車載滿了食物和水,大廳中則是坐滿了人,有些拿著毛毯坐在角落,但大部分的人都擠在一起不語。

老師帶我進了另一個房間,這裡似乎是簡易的病房,臨時搭起來的床上躺了好幾個人,身上都包著繃帶。
她叫我脫下鞋子,拿出醫藥箱,很克難的那種。
在這種醫藥資源之下,她在我手臂上抹了一些消毒藥水。
要命的右腳,則是被彈性繃帶牢牢的捆了起來。
「你餓不餓?」

『嗯…我吃不下。』

她點了點頭,帶我去大廳找了個位置。

「我要去負責伙食,你在這裡別亂跑。」
我好像有話要說,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只點點頭。

我百無聊賴,拿出收音機來聽著新聞。
海外的電台全部都是沙沙沙一片雜音,地方電台這時還在播放著重金屬搖滾樂。
我耐著性子聽完,才聽到DJ史汀柏的聲音。

「身在商業區的電台大樓,我目前看到三座大橋上面仍是交通擁擠塞滿了活死人,如果有留在住宅區的朋友們,也歡迎提供當地的情報和消息。接著帶來
的是一首古典樂,這是貝多芬的哪一號交響曲?不管了,先放了再說。」

結果傳來的又是命運交響曲,在播放了二十秒以後陡然停止。

「呃…聽眾抗議命運交響曲在十個小時內播放了18次實在太過頻繁,連我聽到都會彈了,好吧,那我們來談談商業大樓的情況。」

「高三十層樓的商業大樓,估計裡面有近萬人,目前四周的大街小巷都被滿滿的活死人包圍,加上大橋上不斷湧進的活死人,總量大約超過大樓內的人數,看來這個陣仗比任何一場演唱會都還要驚人,連死人都來了!」

「有聽眾問到碼頭,很不幸的,昨晚不知道什麼時候碼頭就已經失火了,我就在電台大樓上眼睜睜的看著碼頭上火光滿天,好像燒到中午才停,我們英勇偉大的消防隊隊員可能這時候有一大半已經加入活死人演唱會的觀眾行列。」

「為活死人演唱會開唱,接下來是連續一小時抒情藍調音樂,而我史汀柏則要去補眠一下,若是一小時後我還沒回到工作崗位,就是我被吃掉了,也有可能是睡過頭啦…啦啦啦。」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聲,這時候聽到這樣的報導不知道該哭該笑。
他放的音樂,我也無心去聽了。
索性閉著眼睛休息一會兒。


我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一條毯子。
迷濛中,一切是很平靜且安樂的。
不過沒有持續多久,我突然想到了湯太太。
其實她是很關心我的,她的兒子都離開了島上,丈夫則是因為老人痴呆症住進了療養院。
也許只是一個簡單的問候,但我一直都沒有注意到。
等到現在這種情況,好像什麼都來不及了。

我摸摸口袋,我習慣將手機放右邊,鑰匙放左邊。
本來以為會摸空的左邊口袋,我摸到我的鑰匙。
我才想到這是在大樓樓梯撿到的,看著平常不覺得有異的鑰匙,這時卻覺得百感交集:手中握著鑰匙,卻不能回家。
心中突然有一股衝動:『假如有機會,我一定要再用這把鑰匙開我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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