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a 2009-12-15 21:25
無手艷屍
女作家小川原二是個幸運兒。她十七歲開始寫作,今年廿一歲已經嶄露頭角。她所寫的神秘小說如(綠色的內心)、(柔情峽谷)都列入暢銷書之列。最近她為了一本(吸血的櫻脣),更受歡迎,在雜誌連載時,令讀者如醉如痴。出版之後,洛陽紙貴。她的版稅已使她成為一個女富豪。
小川原二還是個「女王老五」,年輕、漂亮、富有,集一切有利條件於一身。裙下追逐者大不乏人。但原二並不準備結婚。她說要繼續寫作。
現在,她正忙於搜集新的小說題材,而一時尚無頭緒。
這天,她打開晨報,忽然有段標題非常刺目:
「凶宅又生命案」
東京北郊有一座房子,人人都稱為「凶宅」。過去常常發生離奇的命案。昨晚又發現一具艷屍,死因未明。死者年紀甚輕,大約二十歲左右,衣服已破爛不堪。面目亦難以辨認。但最離奇的一點是左、右手俱被砍去。死去日子相信有多天,因臭味傳出,鄰近人士才去報案,警方派員到凶宅調查,揭發這宗案子。
那段新聞故事接下去描述「凶宅」過去的歷史。十餘年前,有一雙夫婦在該處居住,生活神秘,深居簡出,後來不知怎地,雙雙死在屋內,死時臉上呈深綠色,男死者眼球爆出,女死者嘴角歪曲,似中劇毒。因死去多時始被發現,亦是一屋腐臭。
此後,該房子一直無人居住。然而每隔一二年,必發現一屍體,或男或女,均成無頭公案。今次發現的女屍已是第十三宗,故稱之「凶宅」,確是名副其實。
小川對這新聞很感興趣。她想:「凶宅」正是我所要寫的題材,裡面可容納很多幻想。但是首先得看看這個凶宅,才能獲得更多的靈感。」
她並沒有與任何人商量,這天午後,便一個人驅車,按址駛抵凶宅。
那是一間很普通的二層樓房子,外表看來平平無奇,既沒有巍峨的樓閣,也沒有陰森的氣氛,令小川十分失望。
她下車來觀察一番,這房子唯一的特點是破舊,鄰近也都是些破爛的房子,年久失修。在這裡居住的大概都是比較窮苦的人家。
小川向大門走去。在她的想象中,這裡一定有警方人員看守,或許還有偵探拿著放大鏡在地下找尋綴索。那時侯,她只要自稱一聲是其女作家,那些偵探一定會歡迎她進去的;甚至還會徵求她對該案的意見,翌晨報紙會連她的照片也發表出來。
然而並不,那門上掛著一把「鐵將軍」,牢牢鎖住,小川連進去看看的機會也沒有。
她暗暗罵了幾句,在房子面前來回觀望,想發現一點特別的資料,也毫無所獲。
失望得很,她回到自己的車子內,想要走了,她回頭去向那房子再望一眼,咦,真奇怪,那大門卻跟剛才有點兩樣,門前這時開了一條縫。
「誰進去了?」小川心裡嘀咕著:「怎麼我沒看見?」
她跳下車來,再向門邊走去。的的確確,那門上是開了一條縫。一把鐵鎖依然掛在大門的一邊,並沒有和另一邊連繫起來。
「笨豬!」小川自己罵自己:「也許這大門根本就沒有鎖上,我剛才沒有發覺。」
她把大門一堆,「呀」的一聲開了。
「有人嗎?」她揚聲問。
沒有應聲,小川忽然生出一點怯意,但內心想:既然來了,斷沒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她走進「凶宅」之內。首先是一塊小空地,本來是一個花園,由於沒人料理,亂草叢生,十分骯髒。
過了空地,是屋子的前門。按習慣,日本人在這裡脫下鞋子,踏進屋內。但小川向屋裡一望,又髒又黑,地下也沒有席子,她不敢除鞋,就這樣踏進屋內。
「有人嗎?」她再輕輕地問了一聲。
「有人嗎?」屋子彷彿有回聲傳過來,小川又給嚇了一跳。
前面一室是廳,屋後還有幾個房間,雖有一些簡陋陳設,但都非常破舊。據報上的新聞說,那具無手女屍是在樓下第二個臥室中發現的。因此,小川特別敏感。她在走廊上對著這臥室張望,裡面空空如也,一點痕跡都沒有。就算有什麼遺物,相信也被警探取去了,小川又一次感到失望。
忽然樓上有一陣水聲傳來,彷彿誰在洗澡。
「原來屋裡到底有人,說不定就是剛才進來的那個人。」小川心裡想。
樓上又傳來男人的咳嗽聲和唱歌聲,比前更加明顯。小川的恐懼感也不覺消除了。
「請問樓上是哪一位?」她站在扶梯前面。
樓上沒有應聲,但歌聲很宏亮,亂七八糟的唱著,顯示出唱歌的是一個粗人。
「我要上來了,」小川說:「我是寫作者小川原二,有些事情想請教一下。」
她走上二樓,這比樓下更黑,因為窗戶都沒有開啟。「怎麼不開窗,也不開燈?」她心想,真是怪人。
那水聲和歌聲還在響著,像是從屋後的一個浴室傳出來的。
樓上有幾個房間,有的房門關上,有的打開,最後兩個小間似是浴室。
小川向屋內走進幾步。那歌聲和水聲突然消失。
「咳……」小川試探道:「這位先生,能和你說幾句話嗎?」
並沒有應聲。
「我只想請問幾個簡單的問題,問完我就走了。」
她的腳步再走近一點,這時她的視線看得較清楚,兩個小室,一個裡面無人,另一個的門開了一線。
「先生,你就要出來嗎?」小川問:「要不要我迴避一下?」
那門「呀」的一聲慢慢向後拉開,小川存了很大的希望,向裡面望去。
但那裡有人?那門拉盡了,室內一目了然,並沒有什麼人,有一個大木桶,桶內是乾乾的,一滴水也沒有。甚至那灑水的蓮蓬也沒有放過水的跡象。
「呵……」小川感到一股涼意從背脊冒上來。一陣巨大的恐懼襲擊著她。轉身想走,卻彷彿有一隻手拉著她的衣領,怎樣也走不動。
她牙齒互相敲擊著,奇怪,喉頭像給什麼堵塞住了,想叫也叫不出來。腦海中浮起各式各樣魔鬼的影子,有青面獠牙的,有臉色蒼白的,有兩隻門牙向外伸出的……那段新聞所描寫的慘死的兩夫婦,臉孔發育,眼睛突出……還有,那無手女屍……
她幾乎昏厥過去。然而,隔了許久,並無什麼動靜,她鼓起勇氣,伸手向自己衣領處摸去。整條衣領摸遍了,也並沒有碰到什麼,自然更沒有人拉著她。
她松了一口氣,向前舉一步,居然能夠動了.轉臉向身後望去,四周並無什麼怪物。
「活見鬼!」她暗罵一聲。儘管如此,她匆匆向扶梯走去,一步也不敢停下,直走到門外,回到自己的汽車旁邊,才敢回味一下剛才的奇異的遭遇。
小川極力鎮定自己,對剛才的一切找尋一個解釋,也許那歌聲和水聲是從鄰居傳過來的;也許屋裡本來有一個人,但他故意躲起來,不和她見面。
這時候,有一個路人經過,對她投下奇異的一瞥,眼睛不斷瞧著她的腳部。
小川低頭一看,羞紅過耳。原來剛才跑出來,忘記穿上鞋子,一雙鞋子還留在屋內的進門處。
她抬頭向那大門望去,這一下,真的嚇呆了。
那大門不知什麼時候又給鎖上,彷彿從來就沒有人開啟過。
如果小川不是把鞋子留在屋裡,她一定會懷疑剛才自己根本就沒有進過屋內,只是一種幻覺。但鞋於也不見了,證明她確曾從屋裡跑出來,但誰又會立即把大門鎖上呢?
小川不敢再多逗留,匆勿趕回家中,午後,便覺得身體不適,發燒兼說囈語。醫生來看過,雖然把熱退了,但她總覺得精神恍惚。第三天,她試著提起筆來寫字,但每一提筆,就覺得屋內好像不止她一人,像有人在偷窺她。
她不得不放下筆來,四處查看,最後把房門關上,再提起筆,想把下一篇小說的書名寫下來:「凶屋……」才寫到「屋」字,有人發出一聲嘆息,聲音就在背後。
小川迅即回過頭來,並無人影。
她心跳得很厲害,面色發育,試著冉在「凶屋」二字底下加上兩個字:「裸屍」。才一寫完,耳邊便聽到幽幽的哭泣聲,彷彿就在眼前,小川將椅子一堆,站起身來,奔出房外,她把經過對女管家說出,問她有什麼對策。
「小姐,我也懷疑你是中了邪。不如請些僧人來念念經。」
「我討厭那些僧人。」小川想了一下,說:「本市有個靈魂學會,你替我接個電話,讓我和那會長談談。我們在酒會上見過面,他很欣賞我的小說。」
一談到小說,牠的精神稍為正常一點。女管家照她的話把電話接通。
小川和「靈魂學院」院長通話的結果,院長願親自來她屋裡觀察一下。
那位院長胖胖的,常常帶著笑容,像個和氣的生意人。想不到他的興趣卻在靈魂學方面。
他聽小川詳細敘述她的遭遇,又在她屋內四處觀察之後,才盯著小川的驗孔說:「我有個大膽的假設,如果有鬼物從凶宅跟蹤妳回來,它是躲在妳的身上。」
小川打了一個寒噤,道:「駭死我了,請不要嚇我。」
「你也不用過分驚恐,事情總有個解決的辦法。」
「請快些想想法子。」
院長沉吟一下道:「這樣吧,你試寫幾個字給我看。」
他讓小川在書桌前坐下,要她寫下面幾個字:「捉拿凶手,為凶宅死者復仇。」小川寫的時候十分自然,一點也沒有昨天寫字時的奇異感覺。
「很好,」院長說:「我想你應該改變這篇小說的題材,不論你以前想寫什麼,現在應把主題放在如何緝拿真凶、洗刷冤情這一點上,我想妳一定會順利寫成這部書。」
小川若有所悟。
「那樣就能解決問題?」她問。
「還不一定,我要替你到警局查究一下。那「凶宅」的情況,我自己也想去看看現場的情形。」
院長告辭以後,小川便照著他的主意,在稿紙上重新把小說的開頭改寫,先寫一個題目:「凶宅冤魂」。果然沒有什麼不良反應,也聽不見嘆氣聲或哭泣聲。
她興奮地繼縷執筆下去,寫的是「前言」:「東京有一所「凶宅」,時常發生凶案。每一次死者遇害的方式都不同,而警方竟束手無策,令人慨嘆。」
接下去寫:「本書內容雖屬作者虛構,但本人深信凶宅遇害者的遭遇與此近似。」
小川寫完這幾句,不知怎的,靈感大發。
她腦海中浮起一幅一幅的畫面,就像親身經歷一樣,整個故事由頭到尾一氣呵成。這些情節是她以前想也沒想過的,她立即振筆疾書,把大綱記下來,等她寫好後,已差不多化了半個鐘頭。
從頭看過一遍,她實在懷疑自己怎會想出這個故事,這並不像她以前的風格。
故事的意思是說:所謂「凶宅」,並不真的是凶宅,在其中喪生的人,其實是遭黑社會人物殺害的犧牲者。黑社會頭子……她把他起名叫渡邊……是一個極工心計的人。他利用「凶宅」的惡名,把所殺害的屍首全部扔到那凶宅中。讓別人只懷疑那凶宅,卻不會把線索牽連到他的身上。
更有甚者,渡邊根本是西區的黑社會頭子,卻把屍體移到北區的凶宅來,就算警方有所懷疑,也只會懷疑到北區的黑人物身上。這正是「一石二鳥」的嫁禍之計。
最可憐的是那些死者,他們有些是觸怒渡邊的善良市民、有些是渡邊的下屬因犯門規而被處死,還有一些是遭迫害的少女,如果企圖反抗或告密,便遭處死。
那具無手艷屍,便是這樣的一個弱女色(小川替她取名叫令子)。她本來是好人家的女兒,父母被渡邊迫死,她本人也墮入他的控制中。最近,渡邊對她玩厭,迫她去做妓女。令子恨透了他,欲盜取他的販毒和殺人的證據去向警方告密。不幸事泄,為渡邊發覺,將她活活砍去雙手,讓她流血至死。死後把她的屍體拋在「凶宅」之內。
小川細讀這樣的情節安排覺得非常滿意。最令她興奮的是她已恢復了工作熱情,在寫作時不再受困擾。 她已體會到靈魂學院院長的意思,那鬼魂纏擾著她,可能是希望她在寫作的故事中替他們伸冤。
小川沉思了一會,想到床上去休息片刻,才站起身來,忽然又聽見一聲幽幽的嘆氣聲,發在她的身後,她回頭一看,卻什麼也瞧不見。
「什麼人?」她鼓足勇氣問。
沒有答話。按著而來的卻是一陣女性的啜泣聲,就像發在小川的身旁。小川轉過左邊來,哭聲便在右邊;她轉過右邊去,哭聲又在左面。嚇得小川兩腿一軟,坐回到位子上。
奇怪,她一坐下,那哭聲便停止了。
小川想了想,顫抖著聲音問:「我明白,你想要我繼續寫作,早日替你伸冤是不是?」
沒有應聲,也沒有哭泣,似乎是默認。
小川提起筆,開始寫第一章的故事。果然,在她一直工作時,完全沒有受到騷擾。
黃昏,她到飯廳去用飯。用完飯後,精神困頓,想睡片刻,她的腳才向臥室走出一步,那神秘的哭聲又在耳邊響起來。
小川全身一震。恰巧女管家也在身旁,小川便問:「你聽見什麼嗎?」
「沒有。」女管家答。
「唉,算了,我還得回去書房工作。」
小川又回到書房去寫作,一直工作至十二時。她呵欠頻頻,站起來,再沒有什麼異聲騷擾,也許鬼魂對她的工作已感滿意。
她回到臥室,心裡仍是十分恐懼,但是整晚都很寧靜,到將近天亮時,她才睡著。
睡不到兩個鐘頭,便有人將她一堆。小川以為是女管家,睜開眼來,卻不見人。
小川心房一跳,趕快坐起。
吃了午餐之後,又到書房去動筆。
這樣,每天不停地寫,四天之後,已寫了十萬字。小川即將它交付代理人,在全國四本最暢銷的小說雜誌一同發表。
小說在雜誌發表後,好評如潮。雖然故事還未結束(預算連載四期),已引起各方面的關注。
首先注意的是警方,一位偵探河浩大郎先生前來拜訪她。
他對小川說:「妳的故事我們很感興趣。多謝你提供不少線索,警方相信,你對這案件一定知道更多內情,希望你能向我們透露。」
小川極力否認。她說,故事的情節全是幻想而成。河浩不得要領,告辭而去。
對小說表示關注的另一批人物是屬於黑社會的。
一天,小川接到一個神秘電話,聲音低沉而冷酷:「小川小姐,我們警告妳,為妳的生命著想,妳的故事不能再發表下去。」
小川想說點什麼,那電話已掛上了。
這令她既害怕,又興奮。害怕的是真有人對她不利;興奮的是她的故事居然有那麼大的「威力」,那證明它和真實的情況十分接近。
她不再像以前那麼害怕她的「鬼魂」了。她甚至有點感激它,能給她一個這樣好的題材。
她的小說罷就此輟寫嗎?自然不。每一停下筆來,那凄切萬分的女性哭聲便會在她身邊響起,令她非寫下去不可。兩她自己也不願將那樣好的題材為了一聲恐嚇而放棄。
不久,小說的第二節又在雜誌上發表了。
這一節更見精采,高潮迭起,黑社會頭子渡邊亦開始出現,小川把這個人物寫得十分生動。
在雜誌出版後的第二天,那個神秘電話又打來了。
「你活得不耐煩了?居然把我們首領的名字照實寫出來。他媽的,我們有法子對付妳。等著瞧吧。」依然是那低沉的聲調,但這一次說得更加狠毒。小川又接到出版社的消息,它們的雜誌出版後,被人有計劃地搜購一空,一般的讀者很多都買不到,並且有人警告出版社,不得再版。
小川聽完出版社的報告,心裡十分紛亂。顯然她所寫的故事,越來越觸及黑社會人物的痛腳了。最令她驚異的是她胡亂取的一個名字……渡邊,原來正是黑社會頭目的真實名字。
世間上有這樣巧合的事情?當然不,小川知道是什麼原因。
她相信,那整個故事也與真事相符。大概是有某種力量,把整個事件經過迫入她的腦中,這並不是她能幻想出來的。
她出神了好一會、電話鈴又響了。
「喂,小川小姐,妳所寫的故事,真精采。」電話上依然是那個低沉而恐怖的聲音。
「你是誰?」小川問。
「我是妳的崇拜者。妳的故事中寫過一具無手女屍。但大概你還未見過一具無腳女屍吧?」對方冷笑說。
「我不懂你說什麼,」小川道。
「想讓妳開開眼界,看看一具無腳女屍。」
「在哪裡?」
「就在妳家裡。」
「……」小川呆了片刻,一陣驚悸傳進她的神經中樞。
「告訴妳,現在,就在妳的窗外,有一輛黑色車子開來……」
小川向窗外望去,果然有一輛黑色房車開到門口。
那電話續說:「車裡面是一個穿黑西裝的殺手,他綽號叫「心狠手辣」,什麼事都乾得出,他正推開車門,走向妳家……」
小川向窗外望去,一一果如他所說。
她花容失色,拋下電話,跑出書房。一面高叫女管家的名字,但猛地想起,女管家這個時候總是上街購買雜物,家中並無別人。
她跑進自己的臥室,拉上房門,想到應該打電話報警。拿起臥室內的電話,撥了幾個號碼,沒有反應,似乎電話線就在這一剎那間給切斷了。
她的心情緊張,可想而知。不曉得那大漢將要怎樣對付她,想起那電話上對她所說的「無腳女屍」這句話,頓時想象自己的兩條腿已分了家,不覺嚇得直發抖。
外面的大門波人用力推開,不久,那漢子已出現在她眼前。
他長得十分醜陋,臉上凹凸不平,嘴角向下歪,一對眼睛充滿了邪氣,手上不持刀槍,卻帶著一把鋒利的鋸子。
「你……你……」小川想說什麼,可是,給結巴巴的一句也說不出來。
那大漢拉上房門,把閃光的鋼鋸一揚,露出一副凶獰姿態:「你叫小川原二?」
小川勉強點了點頭。
「你知道的太多了,誰把渡邊先生的事告訴你的?」
「沒有……誰……告訴我,是……我的幻想。」
「廢話!」大漢冷笑一聲:「你說不說也沒有關係,反正渡邊先生要我帶你的一雙腿回去。以後諒妳也沒有膽子再編什麼故事。」
「不……你們不能目無法紀……」
大漢將她身子揪起來,又往地上一摔,小川便全無保障地橫臥在地板上,她用兩手掩著雙腿,驚得面無人色。
大漢一腳踏住她的小腹,一手抓起她的右腿,作勢便要用鋒利的鋸子鋸下去。
這時,由於小川的衣裳被褪下,握在他手中的是一條非常白淨的子。
「他媽的,長得倒不壞!」大漢向小川瞧了一眼。他放下小川的腿,卻用鋸子向小川臉上一揚道:「乖乖的不要聲張,讓老子快活一陣。你叫,我便用這鋸子鋸花你的臉……」
小川這時已哭得淚眼模糊,什麼也說不出。
那大漢伏在小川身上,將要對她污辱。然而這時候,小川見到一樣更恐怖的東西……一隻切斷的手,正在地上蠕蠕而動。
起初,小川以為自己眼花。但再細看一下,那百分之一百是一隻手,連著半截手臂,像是從人身上切割下來的。
這都不打緊,最重要的是這隻斷手在地板上緩緩移動。
小川只望了一眼,便禁不住緊緊盯著它,連那大漢對她的威嚇及在她面前做的種種姿態,她都視若無睹。大漢將她的衣裳撕破,露出一身雪白的胴體,但是小川連望也不望他,大漢也覺得奇怪了,這不是一個女人應有的表現,在陌生男人面前裸露,而她竟無動於衷!
他忍不住隨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於是他立即也看到小川所見的……一隻砍斷的纖嫩的手。
他的眼睛睜得好大,任他殺人如麻,涼血冷酷,這刻也不由面色發青。
「那是什麼?」他問小川。
小川搖搖頭,一無所知。
大漠隨手用攜來的鋼鋸向那怪手擲去,意欲將它擊中,誰知那怪手一閃,恰巧搭在那鋼鋸上,將它執牢。
「啊……」大漠為之心寒,放開小川,拔足而逃。
「嘿嘿……呵呵……」隱約似有一陣女性的悲涼的笑聲在房間內響起來,這笑聲令人不寒而慄。
大漢要把房門拉開,卻總是拉不動,那隻怪手連同那把鋼鋸凌空飛起,正打在他的頭上,大漢昏倒了。怪手並不以此為滿足,它持著那鋸子對著大漢的手腕一前一後移動,要把他的手掌鋸下來。
小川掩臉不敢觀看,她再張開眼來,只見那大漢在血泊中掙扎,他的兩隻手掌給齊腕鋸斷,血淋淋地擺在他的身邊。他站起身來,向地下的兩隻斷手望了一眼,卻無法把它拾起,跟鎗向門外奔去。 這一切,像一場噩夢,但是地板上的兩隻切斷的手掌,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小川多望一眼,便覺得更加的噁心,但因受驚過度,坐在那裡不知所措。
不久,女管家回來了,她經過房門,見小川赤身露體坐在房中,嚇了一跳,急忙進來把她扶起。
小川的神智這才完全恢復,伏在女管家身上大哭。兩主僕商量了一下,決定立刻報警,請求保護。
偵探河浩大郎又來了,他帶了兩個隨從,首先把地板上兩隻血淋淋的斷手取去研究。然後,坐下來與小川長談。
「上次我已認為妳寫的故事與案情十分接近,請妳幫忙,提供線索,緝拿真凶。可惜妳不肯合作。」何浩說。
「你要我怎樣合作?」小川改變了以前的態度。
「把妳的情節全部告訴我們。」
「不瞞你說,我雖然有個小說大綱,但細節的發展,也要寫到之時才清楚。現在我還沒有寫完。」
「把大綱給我們看。」
小川依言把大綱交給河浩,河浩細看一會,若有所悟,知道渡邊確是全案的主凶,但是大綱內沒寫明渡邊的巢穴何在及怎樣落網,一切還要等待小川的小說裹慢慢的布局。
「這件事情十分奧妙,照理說,情節由妳安排,一切出於妳的想像,但妳寫出來的情節,恰巧就和真實的發展相符,真是匪夷所思了。」
小川點點頭,嘆口氣道:「你已見過這裡發生的一切,我不騙你;當我構思在寫這篇小說時,好像有人在幕後主宰,把這個故事硬逼進我的腦中。」
「這確是我從事辦案以來最富神秘性的一件。」河浩說:「好吧,讓我們繼續合作。從現在起,我派兩個助手來保護你。」
小川目擊「怪手」出現的新聞,翌日便傳遍各報,繪影繪聲。她現在非但是成名的女作家,而且是最出風頭的新聞人物。
每天,無數新聞記者包圍著她。她的訪問記和生活照片不斷在各報刊出,電影界人士把她這部小說版權買下,甚至邀她出任女主角。
由於小川的小說還未刊完,而它的發展每一線索都足以指示緝拿凶手的方法,有一家報社便以重金購得優先權,把她的小說在日報披露,每天一段,由於情節已進入緊張階段,讀者人手一紙,如醉如痴。
每一個人所關注的是小川如何在小說中寫出黑社會頭目渡邊的結局及警局是否能夠及時逮捕他。
讀者們在想,渡邊本人每天一定也在看報紙,如果小川的小說啟示任何線索,他可以反其道行之,不必照她所寫的情況去做的。
渡邊既然能成為一個地區的黑社會首腦,當然有過人的手腕與機智。他自派出打手去殺害小川而不果後,對這件事已有顧忌。而且他開始相信,小川的故事的確出自她本人的想象,而非向任何人打聽得來。只因有很多事情,他還未決定去做,只在腦海中轉了一轉,小川已把它寫出來了,如果說有誰出賣渡邊,那就是渡邊本人的腦袋。
這自然不可能,但為什麼小川的想象能與他的想象及行動暗合?令他暗暗驚懼。那個打手回來的描述,說有一隻「怪手」奪去鋸子,鋸斷他的手腕,渡邊雖斥為胡言,心中卻也不無揣揣。
他決定要把他的巢穴搬家,把手下化整為零,以躲開警方視線,自己則躲在三姨太家中一個時期。
這個念頭具有機動性,如果小川猜到他的行動,他就改變主意,到京都一個結拜兄弟的巢穴中暫避。
第二天,他買張報紙瞧瞧小川怎麼寫。
果然,小川像能看穿渡邊的事一般,在報章的那篇小說上,一模一樣地把他的心事描述出來,只是沒有把他準備逃往京都的那個念頭寫出。
這一點令渡邊比較安慰,但小說卻透露了另一項令他驚異的事實,它寫道:
「渡邊心緒不寧,要到三姨太處躲避一個時期,可是當他的車到達她的處所時,發現有男女嘻笑的聲音。
「那聲音出自臥房,渡邊略一傾聽,怒火直冒。他直覺地感到,三姨太讓他戴上一頂綠帽子。
「他破門而入。果見一雙男女赤裸擁在床上,女的是三姨太,男的竟是他的助手……「矮腳虎」倉健。
「渡邊感到從未受過的侮辱,特別是在這失意的關頭。他毫不思索,拔出他的自衛手槍,向倉健和三姨太狂射。鮮血染紅了地板……」
渡邊把小說讀到這裡,心裡感到非常奇怪:難道真有這樣的事?
他急問手下,倉健去了何處?答道,一早已出去執行任務去了。他又撥一個電話給三姨太悅子,不一會便聽到悅子銀鈴般的聲音。
渡邊的心情稍為好了一些,暗想:那小說胡說八道,我怎可以完全相信它?
悅子在那邊親熱地喚道:「你什麼時候回家來,我好想你啊?」
「我今天下午會回來的……不,下午有件要事,我忘記了。今晚七時我回家來吃飯,你準備一下。」
「很好。」倪子雀躍地說。
渡邊掛上電話,自思悅子對我還是一般忠實。不過,我雖說晚上回去,卻偏偏下午回去,看她是不是真的偷人?又想:就算悅子真的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也不能開槍殺她,一定不能讓那小說把我的一切行事猜中,我要令每一件事情和它相反。
這時是下午一時。渡邊比他說的時間早到了六個鐘頭。
三姨太屋內靜悄悄的,渡邊受了小說的影響,不動聲色地躡足走進。
「還好,和那小說所寫的不同,並沒有男女嬉笑之聲。」渡邊這樣想。他剛要開口呼叫悅子。忽聽到一陣呻吟發自悅子的臥室。接下去又是一陣濃重的喘息聲。渡邊是過來人,對這種聲息自然熟悉不過,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他側耳傾聽,有個男聲道:「我有件事情不明白,波士到什麼地方去,很少預先通知別人,他為什麼會對你說今晚要回來,這令我有些懷疑。」
「有什麼奇怪,也許他掛念著我。」說話的是悅子。
「這不像他的性格。」男聲說。
「別多疑了。他今晚回來後,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走,讓我們多快活一陣是一陣。」悅子的聲音充滿媚蕩。
渡邊怒不可遏,撞破房門,衝入房內。房中一雙赤裸男女坐起身來,男的果是倉健。
渡邊不看見這樣的鏡頭還好,一看在眼裡,幾乎把胸膛氣炸,再也忍不住了。從懷中拔出手槍,對準姦夫淫婦便射。倉健和悅子在慘呼聲中,當場死去。
渡邊出了一會神,猛然想起:我怎麼啦,這不是和那小說所預示的一樣?我說過無論如何不開槍的,我不能讓那個女巫一般的小說家掌握我的命運,但是我一切卻偏偏照著她所寫的去做。
他氣極,把手槍扔在地上,用腳亂踏。保鏢雄山進來,知道波士又殺了人,默默地把屍體拖去掩埋。渡邊待他弄好一切後,叫道:「走,開車到京都去。」
渡邊默默注視雄山把三姨太的屍體埋葬,他感到有點凄然,這不是對三姨太的憐憫,那是忽然發覺自己像陷入一隻無形的網中,一切行動都在別人的擺布之下。想起以前叱吒一時的日子,覺得十分傷感。
午後,他前往京都找他的兄弟章大郎。
章大郎有「黑狐狸」之稱,外貌瘦削,為人狡滑,數十年來坐鎮一方,從未失手,渡邊來投靠他,一半是由於對他的信賴。
在路途中,渡邊接到無線電通話,知道他的總部已被警方搗了,幸虧他早走一步。警方自然是根據小川的小說內容而行事的,渡邊對小川恨之入骨。
到達京都,章大郎倒很夠義氣,設盛宴為他洗塵,問他遭遇到什麼困難,拍胸膛替他解決。
渡邊把受到女作家小川的一篇小說困擾的事說出來,章大郎大笑:「世上那有這樣的事情!」勸他安心在京都休憩一個時期,要女人有女人,要金錢有金錢,將來看情形變化,由他替他出一口氣。
第二天,渡邊急不及待地購買報紙,看看小川又寫些什麼。
出乎他的意外,小川的筆鋒並沒有寫他前往京都,卻轉移寫到令子。這一段寫得十分恐怖,令渡邊亦心為之寒。
它說:令子死後,一股冤氣盡投入在兩隻手掌之中,這一對手掌並沒有腐化,它到處走動,在找她的仇家報仇,上次滾邊的一員手下便是遇到令子的怪手,才會喪失了他的一雙手掌。
渡邊閱後,順手把報紙丟掉。這天午後,章大郎對他說,知他客途寂寞,姨太太又沒有跟來,特地為他物色一個美女池子來服侍他。
渡邊見這池子體態妖嬈、眉梢眼角間充滿一種婉轉承歡的媚態,心中也覺喜歡,暗暗感激章大郎待他無微不至。
渡邊把這女人帶回房中,飲酒作樂,暫時忘記心中的煩憂。
池子溫柔燙貼,偎在他懷中勸酒,渡邊手上觸到的是一團酥軟,面前對著的是撫媚的眼波,不覺心神一蕩,連盡多杯,藉著酒意,把她推倒在席上。
池子吃吃笑著,也不推拒,渡邊肆意輕狂,忽聽池子說道:「你瞧瞧,那是什麼?」 渡邊轉臉望去,只見一隻切斷的手掌在席上緩緩爬著,離他們身邊只有數尺。
「呵……」渡邊坐起身來,酒意驚醒了一半。
他急伸手到枕下找尋他的手槍。他快,那隻「怪手」比他更快,突然飛起,捏在他的咽喉上。
渡邊怎樣掙扎,也無法把那怪手掙脫。他平日自恃力氣比人大,想不到今日竟無濟於事。
在百忙中,瞥見池子正好整以瑕地瞧著他,臉上浮著淺淺的笑容。
「快來救我,池子!」渡邊禁不住叫道。
池子不答話,把她的右手揚了一揚,她的手原來在前臂處被切斷了,斷處彷彿還有血跡。
渡邊一驚,比剛才更甚,他不期然望向池子另一隻手……那一隻手也已切斷了。
「你……你的手……」
池子一仰臉,發出一串響亮的笑聲。「我還不是我。」她說。
這一句話似乎有特別的意義,渡邊定睛向她的臉容瞧去,果然,她的臉容漸漸改變了,她那裡是什麼池子,其實是以前被他殺死的令子。
「令子!」渡邊大吃一驚,但這驚慌只是一閃而過,長期以來桀傲的性格,使他遇到特大的難題反趨鎮定,喝問道:「妳到底是人是鬼?」
「哈哈哈哈……」令子只是笑,不答話。
「不要以為這樣便能把我嚇倒,我是不怕鬼魅的!」渡邊奮起全力說。
令子不答他的話,只是笑個不停。那笑聲充滿了詭異。
渡邊一手與捏在頸上的「怪手」對抗,另一手將面前的酒杯、菜盤向令子擲去,乒乒乓乓,響個不停。
外面有兩個人衝進房來,是章大郎的手下。
「渡邊先生,你喝醉了,是不是?她是池子,你怎麼把她打傷了?」
渡邊定神向令子望去。果然,前面的女人不知什麼時候又變回池子,伏在席上驚慌哭泣,額角被碗碟打傷了。
「這……這……」渡邊覺得莫名其妙,他忽然想起自己手上還抓著一個「怪手」,張開一看,竟是一隻人手掌的骸骨。
「呵……」渡邊一驚,把那骨頭扔開。
「滾,你們快把這個女人帶出去,她是令子變的,是妖魔的化身!」
渡邊的表情越來越瘋狂,抓起一個酒壺,又向池子擲去,那兩個章大郎的手下急忙攙著他,然後把池子帶走。
這天之後,渡邊便得了病,夢見被他殺死的人一個一個來向他索命,又夢見三姨太捧著頭顱來見他。一日數驚,一個響當當的漢子,數天之內,便變得憔悴不堪。
但他每天仍不忘看報。小川的連載小說,在他遇鬼的第二天,便把他這事實經過繪影繪聲地描寫出來,恍如親身目擊一般。
第五天,渡邊見小川的小說提到一件更可怕的事實,它說:章大郎見渡邊精神恍惚,威風盡失,已有意將他殺害,派人占據他在東京的地盤。
渡邊一驚,他料想章大郎還未注意到這篇小說,悄悄地從病房溜走,乘車連夜趕回東京。
章大郎確是有害他之心,聽說他已逃跑,立即派人追截。
渡邊駕汽車在公路上飛馳。在途中開了無線電收聽。
只聽見電台記者正在訪問一個人:「小川小姐,妳的消息每天透露黑社會頭子渡邊的消息,好像未卜先知一般,請問這種能力是怎樣來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
渡邊一聽到她的名字便頭疼,卻又不願不聽下去。
「今晨我看過妳的小說,渡邊正乘汽車逃亡,請問:妳知道他現在有什麼遭遇嗎?還有,他未來的發展,你能不能向聽眾透露一些?」
「我不能的。以前我的幻想力很好,最近卻差了。每天只能寫刊在報上一天的文字,再多寫便不行。連我自己也不能預料小說明天將要發生什麼事情。」小川頓了一頓,才道:「不過,我現在有一種靈感,覺得渡邊將要遭遇一種困難……」
「什麼困難?」記者興奮地追問。
「渡邊馬上要受到章大郎的襲擊,他的去路會被一輛大卡車阻住,渡邊要把汽車掉頭,已來不及了,四面出現章大郎的人……」小川的聲音像夢囈一般:「章大郎的隊伍中,有一個叫石岸的,槍法如神,最受章大郎器重。這次他領隊出擊,奉命要將渡邊活捉,不得將他打死。他會開槍擊傷渡邊的兩掌,令他不能持槍,也不能反抗,然後將他橫拖倒曳拉回去……」
渡邊在無錢電中聽到此處,驚得冷汗直流。前面公路上有一個彎,渡邊剛一轉過,猛然發現前面有座龐然大物擋住去路,正是一輛大卡車,打橫停在那裡。
渡邊急忙煞車,僥倖未把車子碰到大卡車身上。
他暗想:「一切事如那小說家所料,我命休矣!」
外面傳來一個破鑼般難聽的聲音:「渡邊先生,章大哥請你回去,商量和你合作的大計。」說話的就是石岸。
渡邊聽見「神槍手」石岸的叫喊,感到十分氣憤,答道:「放你媽的狗屁,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陰謀?」
「神槍手」石岸冷笑道:「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反正你休想逃得出去。識相的就跟我們回去見章大哥。」.
渡邊辨別聲音,知他躲在山坡上一叢矮樹後,他拔出手槍向那邊擊去,「碎砰」兩聲,擊得那矮樹旁砂石紛飛。
「好厲害!」石岸叫道:「你也瞧瞧我的功夫!」
「砰!」
渡邊只感痛入心脾,他持槍的右手竟被石岸擊個正著,鮮血直流,手槍也掉在車外。
「他媽的!」渡邊感到小川的預言又一一應驗了。但是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危險的環境迫得他無暇多加思索,他的汽車不久即被章大郎的爪牙亂槍擊中起火。渡邊權衡輕重,棄車撲出地上,並用左手去抓跌在地上的那把手槍。
「砰!」
石岸又是一槍開來,渡邊的左手也給打開了花。
「狗娘養的!」渡邊痛苦地破口大罵。
石岸得意洋洋地從矮樹後冒出身來:「你的兩手都已受了傷,已成了一個廢人,再不識趣,我會叫你更加痛苦。」
渡邊一言不發。石岸命人把他架起,帶到他們的車子上,把他送返京都。
章大郎惺惺作態,帶了大批弟兄出來迎接,渡邊轉過臉去,不睬他,章大郎命人為他兩手包紮,送入客房安歇,並以上好飲食款待。
渡邊兩手不能使用,只好由一個下女喂他進食。
渡邊兩手稍為被人碰觸,便痛不可當,生平狼狽,莫過於此。不覺暗嘆:「報應不爽,報應不爽!」
這天午夜,章大郎來找渡邊談判。
「兄弟的意思只是覺得,你離開東京太久,怕發生什麼變化,如由兄弟去接管那一區域,便可兩全其美。將來的收入,二一添作五如何?」
「哼,」渡邊冷笑一聲:「如果我不答應?」
「由兄弟接管,便可避免一場流血事件。」
「這就是說,如果我不答應,你便要硬奪?」
「不敢不敢,」章大郎皮笑肉不笑地道:「不過我有些手足,脾氣暴躁一點,怕他們鬧事!」
「不要妄想了,我渡邊就是死在這裡,也不會答應!」
章大郎見渡邊固執,對門外打了一個手勢。「神槍手」石岸帶了兩個凶神惡煞的漢子走進房來。
「渡邊,識相點。」石岸說:「老闆對你客氣,我們可和你沒交情。如果你不答應,我們什麼都做得出。」
渡邊知道這些行動出自章大郎的授意,索性閉上眼睛,不理不睬。
石岸一揮手,兩個漢子走上前,將渡邊推倒,一人一腳,踏在渡邊的傷手上,渡邊劇痛人心。
兩個漢子還對那傷手不停踐踏,口上喝問道:「答不答應?答不答應?」
渡邊咬著牙齦,死也不答應。折磨了足足半個鐘頭。章大郎見沒有效果,才一揮手,帶著隨從出去了。
可是渡邊兩手經過這種慘酷的踐踏,再也無法治愈,從此變成永遠的殘廢。
晚間,他痛得簡直不能入睡,兩手的繃帶和血膿黏在一超。這時,忽見一個女人走來,坐在他的身畔,她舉起兩隻沒有手掌的手臂,冷笑道:「現在你也嘗到無手的痛苦了吧?」
渡邊細辨這個女人,正是令子。本能地想要逃避,但兩手一按床板,痛徹心脾,無法支撐起。
「完了,完了!」他心裡叫道。
「你害怕了嗎?失去兩手的滋味不好受吧?」令子似笑非笑地說。
「你殺了我吧。」渡邊像一個軟弱的孩子一般,往日的梟雄氣概消失殆盡。
「你的死期還未至,我不會讓你這樣容易死去的,你要受到很多很多的折磨,等著瞧吧。」令子說罷,焂忽不見。[網際論壇]
渡邊定一定神,大叫「來人呀」,並無應聲。章大郎把服侍他的下女都撤走了。這是他真正第一次嘗到孤獨和恐懼的滋味。
在幻覺中,他的三姨太走過來服侍他,但只一接觸她的手,她便消失。不久,他的保鏢雄山也彷彿出現在眼前。
「雄山,」他一驚喜:「你來救我?」
「不行,」雄山哭喪著臉道:「我本遭章大郎軟禁,後來石岸進來,開槍把我打死,我不能再為你效勞了。」說完掩臉嗚咽,隨即亦告消失。
渡邊想死掉,但是連死亡的權利也沒有。莫說身邊沒有手槍,就算有,他兩手也不能開槍,等於廢人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沉沉睡去。午間,被人用力推醒,一個醜陋的男人對他道:「吃飯了。」說完把一桶稀飯端過來,用一個大湯匙,同他口上倒去,也不問他吃得下吃不下,只是向他嘴巴亂倒,淋得臉上、鼻上全是粥水。
那粥又冷又臭,不知是什麼時候燒的。渡邊大罵。
「不吃?」那醜漢冷笑道:「這是件一天一次的機會,今天來過,我明天再來,吃不吃隨你。你還想要那位大姐來服侍你,別做夢了。」
渡邊緊閉嘴脣不作聲,那醜漢把粥桶端起,一整桶稀飯倒在他的臉上,哈哈大笑。
渡邊幾曾受過這樣的侮辱,本想破口大罵,忽然想起,自己身不由己,罵人只有招來更大的凌辱,只好強自忍住。
他兩手不便,不但起立臥倒非常困難,就是更衣也不易,當要大小便時,就發生很大的麻煩。這種日常小事,平常不覺得怎樣,到你不能去做時,才發現它是那樣的重要,那樣的令人難受。
幾天過後,章大郎再來看他。身邊帶著一個女人,親密地依偎著,赫然是他的二姨太。
「雖然你不肯幫忙,我還是把你的地頭接管了,」章大郎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你的手下想要頑抗,但是不堪一擊,我喜歡東京的地區,不久就要搬去。你這個女人,她也要跟我,你看怎麼樣?」
這句話分明是一種強烈的諷刺,等於當面告訴渡邊,把一頂綠帽子送給他。
渡邊哼了一聲,把臉側過一邊。
二姨太尖聲道:「你不要怪我,誰叫你寵著老三那狐狸精。」
章大郎哈哈笑著,一扭二姨太的屁股,道:「看來他也沒有什麼意見,我們走吧。」
他們走了出去,室門重新關上,渡邊又回到寂寞和黑暗的世界中。
他頓感萬念俱灰,錢財、女人、權勢一切都是空的,這時他所想到的只是自殺,越快死去越好。他沒有什麼親人,只有一個人放不下,那是他十多年前與一個情婦所生的女兒,名啡珍珍,現在已有十七歲了,在一間女子中學讀書。渡邊對她很是疼愛。想在她成年後,留給她一筆大財產,讓她享福。想不到這個心願沒有完成,自己竟墮落到這個田地。
渡邊覺得自己一死本無足惜,可是放不下那個心愛的女兒珍珍。
他不能預早留下一筆財產給她已是相當遺憾,假如自己一死了之,將來還有誰對她照顧?這晚上,他忽然聽得凄厲哭泣之聲,心中一驚,面前出現一個人影,又是令子。
「你要我的性命,快點取去,我現在和死有什麼兩樣?」滾邊苦澀地說。
「我不要你的命,只來告訴你一個消息。」令子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
「什麼消息?」
「你的女兒珍珍,前兩天打電話找你,為章大郎收聽,他假裝是你的助手,約她出來見面,瞧你的女兒長得那樣美貌,他怦然心動,當天晚上就用強把她姦污了。珍珍日夜飲泣,幾次用刀子反抗他。章大郎見她不肯馴服,又加上二姨太的慫恿,便把她賣入了娼寮。」
「什麼,那畜牲,他竟敢這樣!」渡邊氣得暴跳如雷、兩眼通紅、聲音發抖,他從來沒有這樣生氣過,也可見傷心到了極點。
「是什麼娼寮?快告訴我,我要去救她!」
「還有那一家,就是你旗下最具規模的新樂園妓院。」令子冷笑一聲。
「新樂園?不……」渡邊像給大鐵錐敲擊了一下,垂頭嗚咽:「新樂園有許多殘酷的刑罰……可憐的珍珍,你現在一定嘗到非人的待遇……唉,是父親作孽……害了妳……」
渡邊忽然支撐著跪倒在床前:「令子,求妳把一切懲罰降在我身上,我對任何折磨都不在乎,但求你設法把珍珍救出……我寧願立刻死在妳的跟前……」 「求我有什麼用?這是報應!」令子道:「當年你欺侮別的女人時,有沒有想到她的父母也是一般痛心?」
令子說完幾句冷嘲熱諷的話後,她的影子又告消失。
渡邊站起來,滿腹傷心無處發泄,把兩腳向周圍亂踢,一面踢,一面叫道:「我要和他拚了,和他拚了!」「他」自然是指章大郎。
在他亂踢之下,那扇關閉的房門竟開了。
渡邊料想是令子的力量把門打開,這一著不知她是好意還是惡意。但困處已久,渴望自由,他不顧一切,衝了出去。
令他奇怪的是,門外兩個守衛的人都在打瞌睡,一切形勢似乎特別為他作出了安排。他的兩手雖然殘廢,但只要回到東京,他相信總有辦法。
女作家小川的小說繼續在報上披露黑社會大頭於的處境,和他的真實遭遇一模一樣,警方根據她所寫的錢索,尋得渡邊三姨太的屍體,還作好一切部署,準備一舉大破西區黑社會的巢穴。
某天下午,渡邊突然出現在他東京西區的總部中。章大郎正和渡邊的二姨太在打情罵俏,忽見渡邊站在他們的面前。原來他是從熟悉的秘道進來的。
章大郎立即舉起手槍,對準渡邊。
「我要找你們算帳!」渡邊悲憤萬分地說。
「你……」章大郎向他打量一眼,哈哈大笑:「別忘記你兩手已經殘廢,憑什麼來對付我?何況我現在隨時可以一槍把你打死!」
二姨太也發現這點,頓時毫無忌憚,又坐回到章大郎懷中,格格嬌笑道:「渡邊,我勸你還是早點走開,別惹得章大哥生氣了吧。」
「我沒有手.但可以用腳踢死你們。」渡邊悲憤萬分,衝向二人面前,舉腳便踢。
章大郎不讓他衝近,已向他身邊連開兩槍。忽地隆然一聲大饗。
渡邊身上其實裝了炸藥,外面用外衣罩住。他用腳踢章大郎,是一種虛招,目的就是要引誘章大郎開槍,同歸於盡。只因他探悉愛女珍珍被迫入妓院後,不堪虐待,已經慘死。滿腔憤恨再難控制,一定要找章大郎復仇。
章大郎沒想到這一層,槍聲一響,屋內三人……章大郎、二姨太和渡邊都同時被炸成碎片。[阿忠在網際論壇]
這一殘忍的報復,驚動了整個機構。章大郎的親信石岸趕來搶救,已無濟於事。
就在這一時刻,警探亦大舉掩至,他們接獲女作家小川的通知,選擇此一時機」徹底搗毀西區黑社會巢穴,拘捕大小頭目百餘人。
小川的小說把這些事跡一一披露,「凶宅」之名亦從此洗脫,再沒有人把屍首扔到那屋裡去。
在小說的最後結束的一天,小川在夢中見到令子,她並不以醜惡的神態出現,這一次,顯得十分清秀,是一副人見人愛的臉龐。 「妳不用害怕,我不會再來纏擾你了。」令子一笑,露出一種凄艷之美:「我大仇已報,特地來向你告別。」
「哦,請問以前的一切怪現象,包括我的小說內容都是妳安排的嗎?」
「嗯,藉助妳的大作為我報仇,造成渡邊心理的崩潰。我要給他一次漫長和殘忍的報復,現在總算如願以償。以前妨礙你之處,十分對不起。」
「沒有關係,」小川已不似以前那樣害怕了,淡淡笑說:「以後你將何去?」
「我也不知道,前景茫茫,非我所料。」令子說完,飄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