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or 2012-11-11 00:12
關不了的門
我記得在很小的時候，老爸老媽就離婚了
原因我不清楚
只知道當時叔叔嬸嬸都會問我「爸爸媽媽分開了，你想跟誰住？」
全世界最靠盃的問題拜託不要拿去問一個還沒上幼稚園的小鬼
在我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時候，我就被帶進住在眷村的外婆家
從此我多了很多外號
拖油瓶、野孩子、沒人要的、討債的...還有一些台語我不會打
其實這些我當時也覺得沒什麼
只是那些大人親戚們看我的眼神卻讓我非常難過，痛苦
好像我不是人，是一個東西，一個非常礙眼的東西
大人們的言行舉止當然會影響到小朋友
所以我常常會被其他的同儕小鬼頭取笑
「哈哈哈！可憐蟲，爸爸媽媽不要你了，咧~~~，沒人要的小孩，
白吃神經病，拎刀灰修厝，大家緊來跨(唱)~~~」跳來跳去做鬼臉
老實說我也搞不懂他們說的前後段有啥關係，總之就是聽了很火大
然後就衝上去開扁
打輸了，爬起來髒兮兮的回家----->被家裡的人扁
打贏了，對方烙家長來外婆家----->再被扁
可喜可賀
我有一個小舅舅，他是唯一沒扁過我的舅舅
通常有親戚有事情往我這邊走過來的時候我都會很緊張，皮繃很緊
因為之後通常都是接龍虎亂舞之類的，印象中我有被打昏過一次
理由？
通常沒有，也不重要
小舅舅是例外，我還是要再說一次，他是唯一沒扁過我的人，在當時。
也許你們看來是很平常的幾個字
但是"沒扁過我"這件事情，到現在在我心中我依然感激他，而且我想是一輩子感激
在我被扁完的時候，如果他在，他會帶我到附近的甘仔店買糖果吃
我喜歡吃巧克力，所以舅舅他都會買金幣造型的巧克力給我
(就是用金色鋁柏紙包著，造型作的跟金幣一樣，現在好像很少看到有在賣了)
他會塞一把在我手上，笑笑的跟我說 「男孩子打輸就打輸了，哭什麼哭。」
「我有打贏。」我掛著眼淚鼻涕說
原來男孩子嘴硬不服輸就是從小開始的
「哈哈哈，我跟你說喔，我小時候打架也沒輸過。」小舅舅大笑
原來男孩子嘴硬不服輸不管到幾歲都是一樣的
我從沒看過他生氣，好像啥事情都不會惹他生氣
他總是這樣
到快上國中的時候，媽媽再嫁，我也搬出了外婆家
就很少在跟外婆家那邊的人有連絡了
上了高中，聽說小舅舅他常常出事
酗酒，車禍，不停的住院，出院
我偶爾會到醫院去看他，陪他聊天
知道一些事情他很不開心，但是他總是嘻嘻哈哈的
他總是這樣
聽說小舅媽，總是在賭博，家裡小孩子都不顧，飯也不煮
管她勸她，卻總是大吵特吵
到最後離婚收場，車子房子全給了舅媽
就算聊到這些，小舅舅還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講
「錢嘛，再賺就有了。」小舅舅邊說邊拿起酒瓶往嘴裏灌
我希望他能開心點，所以放假的時候常常會去找他
打籃球，打撞球，打保齡球，希望可以幫他轉移一下注意力
邊打邊聽他說著他當年如何在籃球場上大殺三方
如何在一夜之間，用一支撞球桿贏了上萬塊錢，還外帶一枚火辣的正妹
如何在宇宙人入侵的時候用保齡球推翻了一整排的飛碟，拯救了地球
意氣風發，指天畫地的唬濫
他總是這樣
打完撞球之後過兩天
我下課回家的時候老媽跟我說小舅舅他過世了
「屁咧，前天我還跟他去打撞球耶。」
老媽哭了
我傻了
那天晚上我沒哭，但是卻睡不著
「猛爆性肝炎!」
我好像有問 「為什麼？」，依稀得到了這個答案
這不是我要的答案
之後的葬禮、出殯，我總是在恍神
一點印象都沒
當小舅舅的身後事處理完後
常常睡不著
走出房間到客廳就會發現老媽也沒睡，看著電視機螢幕發呆
晚上睡不著的時候，時間是很漫長的
當時半夜的背影音樂都是Eric Clapton的Tears in heaven
因為我不停的重複放這首歌，放到天亮
偶爾可以聽到睡著
Would you know my n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Would it be the same if I saw you in heaven?
I must be strong and carry on,
'Cause I know I don't belong here in heaven.
Eric Clapton/Tears in Heaven
過了差不多一個禮拜吧
一樣學校下課回家，回到房間脫下制服
正在發呆
房間門 喀啦 的一聲打開
我的房間是喇叭鎖，轉開的時候會有喀啦聲
我看了一下，沒人
應該是我沒關好吧
關上，順手拉一拉，嗯，關好了
躺上床
喀啦~~
又開了
爬起來，關上，鎖上，用力的拉幾下
嗯
家裏沒人，非常好
轉頭
喀啦~~
喔耶，又開了!
窗戶都關著，家裏應該沒有風吧
我拿起房間裡14磅的亞鈴，關好門，頂住門
除非家裏括颱風，不然我不信門會被吹開
喀~~~~~~啦~~~~~~
門又開了，不過有亞鈴的關係，喀啦的聲音拉的比較慢，比較長
我無言了
乾脆不關門了
直到老媽繼父下班回到家，我跟他們討論了一下
結論是熱脹冷縮的關係，
天氣變冷了，所以門關不起來
畫虎濫的一種
到要睡覺的時候，我也就乾脆不關門了
喀啦~~
我彈坐起來，跑到房間門口看
老媽房間的門開了
她房間就在我隔壁
老媽探出頭來，問我幹嘛
我說不是我開的
接下來的整晚就是不停的喀啦喀啦~~
老媽跟繼父在跟關不了的門奮鬥
拖桌子拉椅子塞報紙
都沒有用
我一點都不怕
我笑了
老媽看著我也笑了
剩繼父在努力的塞報紙堵門
接著連續好幾天都這樣
後來大家都乾脆不關門了
持續了一個禮拜吧
我晚上也很少失眠了
有一天晚上我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我跟小舅舅聊天
很平常一樣，老樣子
好像回到了以前，一點都沒有怪怪的感覺
夢中似乎也忘了舅舅已經過世的事情
聊天的場景沒有固定，
有時候在客廳，有時候在球場，有時候在公園
作夢的場景都會跳來跳去，在夢中的時候也沒覺得啥不對
聊啥我也忘了，反正應該都是聽舅舅瞎扯
他老是這樣
天亮了，我被老媽叫醒
問我怎麼在客廳睡覺
蛤!!
我真的在客廳睡覺
我昨天明明有上床睡覺阿
難道我睡昏頭在夢遊嗎？可是我沒夢遊過耶
這推論馬上就被推翻了
因為我看到
客廳桌上有一包金幣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