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ern 2012-10-28 00:02
略論明心見性--元音老人(一)
緒說
我等眾生,從無始曠劫以來,迷失自己本來面目,認妄為真,喚奴作郎,妄起貪嗔,造業受報,如春蠶作繭,自纏自縛,無解脫時。愚者無知,安受困苦,不求解脫;智者雖知生死事大,苦海無邊,欲求解脫而苦無其門。如古之外道六師,探宇宙萬有之緣起,不曰神我,即謂冥諦、斷滅;今之科學、哲學,究人生萬物之根源,不言二元,即言一元,雖各言之鑿鑿,極盡玄妙;然皆如盲人摸象,無有是處。
釋迦文佛,悲憫眾生,出苦無由,應現世間,教化眾生。四十九年隨順時節機宜,說大、說小,說偏、說圓,說頓、說漸,披肝瀝膽,委曲開示二種根本:一者無始生死根本,二者菩提涅槃原清淨體,以闡明人生宇宙之奧秘,揭示生死輪迴之根由,俾眾生識自本心,見自本性,回復真常,出離生死,息滅苦輪。
我等眾生,本具如來智慧德相,靈明空寂,與佛無殊。只因無明不覺,顛倒妄執,動亂不已,造業受報,才由共業感現山河大地,復由別業招來十二類生。由是周而復始,循環不已,故而生死輪迴不息。今欲回復本來,出離生死,首須覺破無明。以無明不破,迷己逐物,見境生心,生死絕不能了。
以是一切經論,所有法門,無不圍繞著這一中心——明心見性——來闡揚發明,使人們得以覺破迷情,消除無明,離妄返真,就路歸家。佛教之所以異於他教,超越外道者,其原因即在切中眾生生死與還滅之根源,而此根源又在明心見性與否。故明心見性,實乃佛教之精髓,超生脫死之重要關鍵也。
因是之故,經論雖多,闡述評唱,縱或有異,而宗旨是一;法門雖廣,設施手段,容有不同,而目的無殊。所謂方便有多門,歸元無二路也。
奈何降及近世末法時代,教內學者大為走樣,他們非但不敢提倡弘揚「明心見性」這一代時教的偉大宏深之旨與精髓之所在,反而有似談虎色變,連「明心見性」一詞也不敢形於口吻,見於著述,廣為宣傳了。細細推究起來,其原因不外下列數端:
(一)禪宗行人因缺乏師資,用功時無人指引,相機提示,痛下鉗錘剿絕粘縛,于緊要關頭更無人為之點開正眼,親見本來。大都抱定一則千篇一律的死煞話頭——念佛是誰,苦參幾十年,了無消息。因而以見性為甚深難事,高不可攀,乃高推聖境,不敢企求,更不敢弘揚提倡了。
(二)淨宗行人絕大多數都說淨土宗的修法與眾不同,它是主張橫超生西的,不用明心見性。殊不知淨土是三根普攝的大教,對下根雖不明言明心見性,只強調橫超生西,但事實上早將明心見性的要義,暗暗含藏在修法內了。請試看它的修法:念佛時要「都攝六根,淨念相繼。」請問這都攝六根,不即是一切放下嗎? 一切不放下,能六根門頭緊閉,將見聞覺知都攝在一句佛號上嗎? 這淨念相繼四字,含義深廣,留待下面來詳加解釋,今只從文字的表面來講,以清淨心,繼續不斷地念佛,不就是教人用佛念來密密轉移妄念嗎? 因為人不能無念,不念佛法僧,即念貪嗔癡,今善巧方便地用一句佛號來代替妄念,使人于不知不覺中將妄心轉換為佛心。所謂「佛號投於亂心,亂心不得不佛! 」請問佛是什麼? 不是明心見性又是什麼?
該宗更進一步說:「入三摩地,斯為第一。」請問什麼是三摩地? 三摩地即三昧也。念佛證到三昧,即能念之心與所念之佛,一時脫落,也即是根塵脫落、能所雙亡的時節。念佛念到這步田地,即是宗下桶底脫落,明心見性的時節。到這裏還有什麼淨和禪呢? 所以說淨就是禪,禪就是淨,禪淨不分家也。
對下根人,不須和他多說甚深禪理,只教他放捨身心,秉直念去,念到情亡心空,自然證得。若上根人一聞即悟,更不消多說。故淨宗唯下根與上根人最容易成就也。蓋中根人似聰明而非真聰明,似愚笨而又非真愚笨。非真聰明,不易看破世情,一切放下;非真愚笨,又不肯腳踏實地,懇懇切切地老實念佛,所以不易成就也。
復次,晚近淨宗行人,大都只圖省力,單獨依靠阿彌陀佛接引生西。自己不肯努力用念佛功夫掃蕩妄心習染,改造自己,而美其名曰:「我們是他力法門,靠他力修行。」及聞「一心不亂」,便連連搖首,說:「不消不消! 淨土只須有信願,自有彌陀接引,行得力與不得力無關重要。」他們哪里需要什麼「明心見性」哩! 又哪里知道「一心不亂,花開見佛悟無生」乃是明心見性的同義詞哩!
(三)密宗行人又大都趨向神通玄妙,有的還炫耀于世人而滿足其名聞利養,根本不注重證體悟道、了生脫死的功夫。把個大好密宗弄得妖氣十足。密宗所標榜的即生或即身成佛——即明心見性,早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國現有三大宗派萎靡淩亂如此,其他有名無實的宗派,也就不言而喻,可想而知了。以是整個輝煌燦爛的佛教,被它不長進的後代子孫糟蹋得如此烏煙瘴氣,狼狽不堪,後進者哪里知道佛教的精神所在! 又哪里能修身養性,回復天真,了脫生死呢? 言之,怎不令人痛心疾首!
尤有進者,佛教是教育人們明白真理,捨棄妄見,改惡向善,去邪歸正,改造人類的大教;是使人們從迷夢中覺醒,不貪著,不自私,盡一己之力為大眾服務,為群生謀福利——普利群生的善法;更是使眾生去惑證真,卸下重擔(心中所粘附的事物),生活得輕鬆愉快,有意義,有價值,得真實受用的妙法。因之,它是對社會和國家具有莫大現實積極意義的偉大宗教。因為舉凡社會的不安和國家的動亂,莫不由人們的貪、嗔、癡這三大劣根性在作祟。人由於物欲熾盛,貪心高漲,才不擇手段地去幹那貪贓枉法,投機倒把,走私受賄,甚至陰謀叛亂,結黨營私等等的罪行。而佛教正是向這三大毒根——貪、嗔、癡開刀的。
至如世界的運行和人類的遭遇,都是由於人們自己無明妄動,著境造業所感召的果報。換句話說,都是人們自作自受,非幹鬼神之事。而且只要人們迅猛覺醒,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人人都能成佛。佛是主張一切平等,無有階級差別的廣博大教。因之,很多人主張佛教是非宗教的。
復次,從佛教的宗旨來看,圓頓教從最究竟處著眼,說無生死可了,無涅槃可證,無佛無眾生,法法皆空。起心動念,即乖自宗。所謂「舉心即錯,動念即乖」,它是以無所宗為宗的。無所宗為宗是佛教的真宗,以有所宗,即落偏見故。所以也有很多人以此稱佛教為非宗教者。但他們似乎忘記了佛教雖以無所宗為宗,但非無主,還有個無宗之宗在,所以又非不宗教者。佛教所講的是辯證的真理,以無所宗故,不應言是宗教;以無所宗為宗故,不應言非宗教。非空非有,非有非空,乃佛教不立二邊中道之的旨,要會此的旨,非明心見性不可! 由此可見,明心見性是學佛者至關重要的課題了。
明心見性對學佛者如此重要,那末,明心見性的內容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樣才能證取它? 證到時是什麼境象(界)? 證到後又有什麼功用? 這許多問題,都是學佛者所想(應)明白,而亟待研究的問題,茲為能明白易曉,以便於讀者證取起見,分別略述於後。
(甲) 明心見性之意義
明心見性一詞簡約總括地解釋起來,就是:從究明人們的「心」(本心)的形相與作用,而徹見、領悟、神會生命的根源——「性」(本性)之妙體與真理,以覺醒迷夢,而了生脫死,證大涅槃。它的意義詳細分析起來,至為深廣,因為它是這一代時教的精髓所在,可以說三藏十二部都是它的註腳。現在我們只能擇其精要者約略言之。
在未討論明心見性的內容與如何明心見性之前,首先讓我們來把心性的輪廓勾勒一下,以便易於著手分析討論明心見性的意義。
那麼心是什麼? 性又是何物呢? 原來所謂心者,並不是我們胸膛裏的肉團心,而是我們對境生起來的念頭和思想,佛經稱為六塵緣影,就是色、聲、香、味、觸、法落謝的影子,簡稱曰集起為心。意思是說,我們本來沒有心——思想和念頭,而是由於有色等境在,才從各別的境緣上領受它的形象,產生認識,分別它的同異,安立名字,發生愛嗔,取捨,造作,才生出種種心念。這心是和環境集合起來而生出的,不是片面單獨起的,所以稱為集起為心,也就是現代學說所謂「思想是客觀環境的反映。」要詳細談它的形象和內容,法相宗《成唯識論》說得很清楚,它可以分為八大心王和五十一心所。這裏為了節省時間和篇幅,不詳細說它了,請讀者自己去研讀《成唯識論》吧。
心既如斯,性又是何物呢? 性是生起心的根本,是心的本原。現代學說認為,它是生起心的能量。沒有它,對境生不起心來。我們之所以能對境生心,全是它的作用。它是無形無相的,所以眼不能見,但它能起種種作用,故確實是有。古人比為色裏膠青,水中鹽味,雖不可目睹,但事實上確實在起作用,在佛經上它有很多異名,如一真法界、真如、如來藏、佛性、真心、大圓勝慧等等。只因眾生迷而不覺,不知有此妙體,無始以來,只與生滅和合,變為妄心。故心性原是一物,如水之與波,不是兩回事。現在世界得以飛躍前進,全靠自動化,而自動化又靠熱能,無有熱能,即無動力;無有動力,一切都是靜止的,死的。同樣,我人之所以能思考、工作、創造發明等,也靠體內的動力,而這動力就是性的作用。所以性雖不能眼見,但確實在起一切作用,猶如電雖不能目見,而一切照明、發動等等都是它在起作用。佛經內稱性是體,心是用,性是理,心是事。但宗下常兩者混用,稱心為性,稱性為心,我們只要洞悉它們的底蘊,搞清它們的分野,也就不至為之混淆惑亂了。
明白了心和性的形貌和定義,就須進一步探討「性」——生命的根源——何由緣境而生心? 境又因何而生起,以致生死纏綿不斷? 更須明白,明心見性的含義包括些什麼? 怎樣才可以明它、見它,出離生死? 現在讓我們分為五節,詳細討論一下。
(一)明心見性者,明心虛妄不可得,息下狂心見真性也。
我人欲了脫生死,先須知道生死之由來。如欲斷其流者,先須識知源之所在,而後方可塞其源、斷其流,逍遙於生死之外。那麼蕓蕓眾生在六道內頭出頭沒地輪迴不已,究竟何由而起呢? 釋迦佛用兩句簡約的話告訴我們:「三界唯心,萬法唯識。」分析起來,乃是說,一切眾生本具如來藏性,它是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來不去、無相靈敏之萬能體;它不屬迷悟,體絕凡聖。只以眾生不覺,無有經驗,不知妙體本明,而生一念認明,以本有之妙覺智光,幻為妄明所明。將原為一體之覺明——覺即明,明即覺,非有二致,分為覺明相對——覺外有明,明外有覺,覺為明所明,明為覺所覺,而成能所雙立。即《楞嚴經》所謂「性覺必明,妄為明覺」也。由此無明故(此明覺即吾人通常所說的無明),迷本圓明,將本有無相之真如,轉為阿賴耶識(如正常人吃醉了老酒相似)。於是靈明真空變為頑空,復於頑空中,無明妄動,凝結成四大妄色(如來藏性本具之性能地、水、火、風四大種因,因妄動而顯相,世界即此四大所凝成)。此即《楞嚴經》所謂「迷妄有虛空,依空立世界」也。由有四大妄色,則本有之智光轉為妄見,復以彼妄色為所見之境。妄見既久,更摶取少分四大為我,於是妄見托彼四大以為我身——即無明裹定八識潛入身根,四大本是無知,因妄見執受而有知。真心無量,今被無明封固,潛入四大以為心。即所謂色雜妄想,想相為身,是為五蘊之眾生。亦《楞嚴經》所說「想澄成國土,知覺乃眾生」也。
由此可見,身心世界之所妄起,實係一念認明(即無明)之過咎。眾生既迷失本性,而認物為己,於是追逐物境,迷著不捨,造業受報,輪迴不息! 經云:「心生則種種法生,法生則種種心生。」種子起現行,現行復熏種子,由因成果,果復感因,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周而復始,循環不已。因是眾生從無生死中,枉受生死輪迴之苦,不得停息!
所以說,我人的心是虛幻不實的。它只是六塵落謝的影子,而六塵(即世界萬物)又由無明妄結而幻現,本不可得。佛經所謂不自生,不他生,不共生,不無因生。那麼,由它生起的妄心,更是虛幻中之虛幻了。現代的哲學家們也說「心」是客觀物質的反映,但他們只說心由物產生,沒有道出物何由而產生,不及佛經說得全面。佛說:「心不自心,因物故心;物不自物,因心故物。」這就將心物互為因果而虛幻生起的道理,說得一清二楚了。
心物既俱虛幻而不可得,我人一旦夢醒了得身心世界本空,這就是明心。於本空處,非如木石無知無覺,而是虛明瞭了,雖了了虛明而寂然不動,一念不生,這是什麼? 這奇偉而又平淡的景象,非吾人不生不滅,亙古長存之真如自體,又是何物! 當此自體豁然顯露時一把擒來,即謂之親證本來面目,亦謂之見性。
所謂見性,並不是用眼睛去看見什麼東西,而是心地法眼親切深徹的體會與神領。經云:「見見之時,見非是見。」故明心見性,乃於打破妄知妄見,狂心息處,身心消殞時,徹見真性也。
如二祖神光大師,見初祖達摩曰:「學人心不安,乞師安心。」祖曰:「將心來,與汝安。」師良久曰:「覓心了不可得。」祖乃順水推舟曰:「與汝安心竟! 」師於言下大悟。此即於覓心了不可得處(前念斷,後念未起時)而徹見這不落斷滅(當時念雖斷,但非如木石無知)了了靈知的性。這則公案的妙處,即在心是集起虛妄的,並無真實來處,一經追問,即便化為烏有。但念雖息空而能(即性)不滅,會者即於此際,猛著精彩,回光薦取,即為見性。關於能量不滅,現代科學家都承認。而能量最大者,莫過於性能。因性無形無相,至大至堅,大而無外,小而無內,能摧一切,一切不能摧它,故無法衡量,無可比度。投生六道,受罪享福的是它,了生脫死,逍遙化外的也是它,所以要了脫生死,必須明心見性也。
(二)明心見性者,乃明白心之妙用,皆依性體而起;從用見體,從流得源也
古德云:體無形相,非用不顯;性無狀貌,非心不明! 起用正以顯體,明心方可見性。這就是說要見性須從明心上下手,離心無性可見。因為性體無形象,不可見,而心是用,用無相不顯,從有相之心用,方可得見無相之性體。上面說過,我人之思想、工作、創造、發明,乃至今日世界之文明,皆是心之作用。要見性,即須從這些作用上來見,離開作用,即無性可見。猶如世間之理與事,事無理不成,理無事不顯;理立正所以成事,事成正所以顯理,理即事,事即理,理事不分,故見理須從事上見,離事亦無理可見也。
如昔異見王問婆羅提尊者曰:「如何是佛? 」尊者曰:「見性是佛! 」王曰:「師見性否? 」尊者曰:「我見佛性。」王曰:「性在何處? 」尊者曰:「性在作用! 」王曰:「是何作用? 我今不見。」尊者曰:「昭昭作用,王自不見! 」王曰:「於我有否? 」尊者曰:「王若作用,無有不是;王若不用,體亦難見。」王曰:「若當用時,幾處現出? 」尊者曰:「若出現時,當有其八。」王曰:「其八出現,當為我說。」尊者曰:「在胎曰身,處世曰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舌談論,在手執捏,在足運奔;遍現俱該法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者喚作精魂! 」王聞即開悟。
又如《金剛經》,世尊於說法之前為什麼先插一段著衣、持缽、入城、乞食,直至敷座而坐呢? 蓋欲啟大眾無形般若之機,不得不借用六波羅蜜有相之形也。因無體不能成用,眼前一切相用,在在皆在反顯般若無相之體。奈我人不識,故佛特借用有相之事行,以密示無形之妙體,令我人證入般若波羅密也。
性固不無,但不可以耳聞,不可以目睹,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識識,但可以慧照,可以妙觀,可以領悟,可以神會。故曰「如是悟會,悟會如是」而已。六波羅密之密行,乃世尊不開口之說法。如是般若放光,獨空生(須菩提)當下契會,應機緣起,出座請問,乃成就一部《金剛般若》妙經。
(三)明心見性者,明心本無,見性本有也。
上面說過,心性有如事用與理體。事用雖有形相,可以眼見,但似有實無,以緣起性空故;理體雖無相可見,但似無實有,以性空緣起故。二者相輔相成,離體無相,離相無體,故曰:非空非有,亦空亦有,即空即有。吾人非但於一切事相不可執著,倒於一邊,尚須透過幻起之事相,明見本真的性體。
《楞嚴經》云:「性色真空,性空真色。」性體是真空,無有形相;無相之真空方是性體。一切有相之色,俱是妄色。妄色無體,猶如空花水月不可得,但妄想而已。故《心經》說,一切皆無,既無世法之眼耳鼻舌身意與色聲香味觸法,亦無聲聞緣覺之苦集滅道與十二因緣,更無菩薩之智與得,於一切不可得處乃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此即揭示吾人於明心本無處而徹見本有之性體也。
此在宗下謂之泯絕無寄宗,如龐居士問馬祖:「不與萬物為侶者,是什麼人? 」祖曰:「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再向汝道! 」心念泯絕,空有銷殞,真空妙體自然顯現。又如近代之楚泉禪師,參見赤山法祖。一日祖問曰:「法華開示悟入佛知見,歷代祖師各有開示。但皆是各位祖師自己的,非關子事。今欲子從自己胸襟中道將來,如何開示悟入佛知見? 」師無語。祖歎曰:「如是參禪,只是徒喪光陰,有何益處? 」罰令跪參。連參三枝香,聽維那打開靜板響,忽然省悟! 祖考問曰:「如何開佛知見? 」答曰:「開出本有(即本有之自性理體也)。」進問曰:「如何示? 」答曰:「示出本無(即一切心用事相皆不可得,從不可得之心用上以示本真性體也)。」再問曰:「如何悟? 」答曰:「悟無有無(消滅其迷悟痕跡也)。」更問曰:「如何入? 」答曰:「入出無礙(得大受用,語默動靜自在無礙也)。」
(四)明心見性者,明悟即心即性,即性即心也。
真覺禪師云:心性雖似有體用理事之分,但考其實際,則非一非異。以從事相說來,妙用隨緣,應顯萬類,似有形象,而妙體不動,絕諸對待,離一切相,故非一。但用從體發,用不離體;體能發用,體不離用。從此不相離背說來,故非異。經云:「一切事相,皆性之顯現。」事相雖殊,分門別類,各有不同,但其性則一。故曰:「無不從此法界流,無不還歸此法界。」
明鏡無不現影,無影不為明鏡;現影皆從明鏡,無鏡不能現影。心性亦復如是,性是真空妙體,心是有形相用。故有性體必有相用,無相無從顯體。是則相即性,性即相;相外無性,性外無相。非如頑空,冥頑不靈,死寂無知,落於斷滅也。
眾生迷頭認影,執相造業,故招五濁穢土;諸佛見性遣相,清淨無染,故感淨土莊嚴。其真、妄、淨、穢雖殊,而現相之性體則一。吾人只須將認影遣鏡之誤,轉換為認鏡遣影,則穢土當下即是淨土,並不待死後始得往生也。經云:「隨其心淨,即佛土淨;欲淨其土,先淨其心。」良有以也。
真空妙有者,揀非頑空,從體起用也。以真空故,能隨緣;以妙有故,能起用。妙有真空者,揀非實有,攝用歸體也。以隨緣起用,現諸幻相,故《彌陀經》說佛土莊嚴;以體性清淨無染,不沾一法,故《金剛經》說一物不立。一物不立,正是佛土莊嚴,佛土莊嚴,正是一物不立,故《金剛》即《彌陀》,《彌陀》即《金剛》,非有二般。
心性相體,看來有異,其實如一,如水之與波,水以濕為體,波以動為相。水性波相,看來非一,但波即水,水即波,濕性非異。故真見性者,非但心地法眼可以見道,肉眼亦能徹見真性。以性即相,相即性也。古德云:「萬象叢中獨露身! 」又云:「山河及大地,盡露法王身! 」即指此世界萬有皆我性體所顯現也。
《金剛經》云:「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我人果能徹究斯理,於日常生活中,即相而見性,任何塵緣境相,不作塵緣境相會,則當下超越諸有,逍遙於三界外矣! 生公說法,頑石點頭,情與無情,同圓種智。目之所及,耳之所聞,無一非佛也。此在宗下謂之直指心性。如大梅問馬祖:「如何是佛? 」祖曰:「即心即佛! 」大梅於言下大悟。又如靈訓問歸宗和尚:「如何是佛? 」宗云:「我今向汝道,恐汝不信! 」訓云:「和尚誠言,某焉敢不信! 」宗云:「即汝便是! 」訓於言下有省。請看,何等果斷! 何等便捷! 何等慶快!
(五)明心見性者,明心性無住,一物不立,歸無所得也。
心性本自空靈無住,方成妙用,一有所住便成窠臼;心性本來無有一物,說空說有,說迷說悟,說真說妄,俱是相對立說,均係戲論。所謂但有言說,均無實義。如徹悟心源,明見真性,迷妄既無,悟從何立? 不立亦不立,了無一法可得。故云:人我空非真空,須法我空,更復空空,方真到家穩坐。亦即古人所謂無所成、無所得、無所修、無所證方真成、真得、真證也。如認自己有法可得、有道可成,則正墮在聖位法執裏。小則生死不了,縱或了得分段生死,絕不能了變易生死,以法執即變易生死之障故;大則發狂成魔,後果不堪設想!
關於無修無得無證之說,即是徹悟到家人之了脫語,亦是最初理解如來密因人之因地法語。以眾生本來是佛,不因修成。只因不覺,迷己逐物,追逐外境,淪為眾生。今如凜覺醒悟,如千年暗室,一燈能明。便恢復本性,有何修證之可言? 故云不假劬勞、肯綮修證也。但如習染濃厚,妄執深重,雖明斯理而歷境心生,則不無辛勤綿密掃蕩之功! 又如僅明眾生本來是佛之理,並未親見自性,只為將來成佛之因,則更須勤懇修習,以期親證。切不可開大口,說大話,自欺欺人,撥無修證,而致莽莽蕩蕩遭殃禍也。
徹悟心性,一法不立,無佛無眾生,整日如癡如呆,任運隨緣,皆是佛事。所謂嬉笑怒罵、謦頦掉臂,皆是海印放光;穿衣吃飯、運水搬柴,無非神通妙用! 其間無所取捨,無所倚重,故謂之歸無所得也。
才有所重,便障自悟門,故宗下大德,皆善為人解粘去縛,即令學人放下重擔,打開悟門也,如馬祖見有人墮在前答「即心即佛」處,故於有僧更問「如何是佛」時,又答「非心非佛! 」臨濟祖師恐人落在「赤肉團上無位真人」上,當有僧更問「如何是赤肉團上無位真人」時,托開其僧云:「無位真人值什麼幹屎橛? 」又如第四節所述第二則公案,靈訓於言下有省時進問云:「如何保任? 」歸宗云:「一翳在目,空花亂墜! 」這些例子都很好說明真性是無所住、一物不立的。所以我們要徹底悟真心,既不能著佛求,更不能著神通玄妙!
趙州云:「佛之一字,吾不喜聞! 」後人雖有嫌其尚有「不喜在」之落處,但趙州之意在了法見,示人無一法可得、無所倚重,不在喜不喜也。至於立言之弊,以但有言說不無痕跡! 如靈龜擺尾,掃其行跡,行跡雖去,又落掃跡。以故宗下大德說到末後,無法開口,即拂袖歸方丈,以示末後也。
綜上所述,明心見性,實為佛教之綱宗,學佛者之圭臬! 我人如真欲出生死、成大道,不問修習何宗,均須向明心見性這一偉大目的奮鬥、前進! 決不可畏難而退! 以一切宗派的門庭設施,修習方法,無一非息心止念之手段,而這些手段又莫不以明心見性為目的。故明心見性為佛教各宗派之總綱,如不依此總綱修習,則非佛教徒矣! 復次我人之有生死,因無明不覺,今如不覺破無明,揮發智光,如何能了生死? 故明心見性為了生死之要關,證大道之樞紐,任何宗派之佛教徒,非但不可漠視它、否定它、偏離它,而且要竭盡自己之智勇與精力,為實現這一宏偉目的而努力奮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