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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nny 2009-6-1 12:56

大潭白蛟碑[上]

其實平日老闆我除了上上網之外,空閒的時候也總喜歡往郊區去走走。這幾天我就到了一處的山區去找找老朋友!你們是知道的,山上的人待客尤其熱情。每天總有喝不完的小米酒、山味野菜。大夥圍著營火,山上帶著芳香涼風徐徐吹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就算尿急的時候!連小便的距離都可以拿來比賽,那種感覺啊――就是暢快。

今天也不知道怎麼搞的,一向睡到日上三竿的我,早晨六點居然就爬了起來。四處逛逛,心想所有的朋友經過昨晚的狂歡應該都還在睡覺。可能是我喝掛的時間早,才會那麼早就爬起來吧!

閒來無事,我就獨自帶了一台相機,往山中樹林裡走去,想找找有沒有些絕世美景或是珍禽野獸可讓我拍攝。走著走著,陰霾的樹林像是毫無止境。我記得朋友帶我來看過好幾次捕山豬陷阱,可是此時周圍的景象我倒是完全不認識,可供我辨識方位的幾棵大樹也全沒了蹤影。正當我開始感到焦急的時候,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我竟然穿過了樹林來到一座大湖旁。陽光灑落在湖面上,晶瑩閃亮。望望四周綠草如茵,草地上點綴著無數穗花,眺望遠方盡是青翠的山巒。

看到眼前的美景,頓時我整個人的心情也跟著舒暢――

喔──喔喔──喔喔喔──喔。

模仿電視劇裡森林泰山的幾聲大喊,更能舒發我長期被壓抑在都市叢林的野性!胡鬧夠了,我開始拿起相機,朝了這青山湖美拍攝。

突然,在我鏡頭的前方映入了一座石碑!大概兩人高度,三人合抱的寬。用了這山裡乳白的花崗雕立成的。我好奇的走近一看,可能是早晨霧氣剛散的緣故,觸手極致冰涼,上面陰刻了幾個碩大的字『大潭白蛟碑』。

這時我笑了笑,蛟不是龍,只是個未成氣候的大蛇!為什麼有人要在這立碑記念呢?而為什麼不叫做白龍碑還反而比較好聽呢?為了填滿我心中的這份好奇,我搔搔頭開始四下尋找。

過了一會,心中直覺納悶。照理講,凡是立碑大多會刻上碑誌,為什麼這碑上除了這幾個大字外其他什麼都沒有?更令我好奇的是,看看這碑四處的景象應該也豎立這好多年了。可是在這濕氣那麼重的湖畔,不要說印象中應有的叢生亂草,也該佈滿整面的青色苔蘚。可是為什麼都沒有呢?

就在一連串問題襲擊我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淅瀝水響。遠處一個老婆婆用個木桶,在湖邊打了桶水。吃力、歪斜朝著我的方向走來。

一到我跟前就蹲低了身子,從桶子裡擰了塊粗布,朝著石碑擦拭,眼裡好像完全看不到我的存在。

細看她的穿著卻不像這山裡人該有的打扮,黑曇衣、絲絹褲,倒像舊時的古人。這時,我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不由細聲輕問。

「婆婆,老婆婆,能跟妳請教件事嗎?這碑是何時,那人立的?,為什麼連個碑誌都沒有。」

隨著我不厭煩的叫喊,老婆婆終於放下手邊的工作,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口裡咕嚕咕嚕說道:「年輕人,有些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這座碑的由來啊!那可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我想你大概不會有那麼多的時間去了解,所以我看還是算了。」

「不!老婆婆我想聽,妳方便告訴我嗎?」我些許耍賴的說。

老婆婆說的這番話更是引起我的好奇心,心裡想:「反正我這次來就是為了渡假,別的沒有,就是時間特別多。」

老婆婆眼見我堅決的態度神情,開始沉吟,同時我也靜默的和她對望著。倆人四目交接,頓時,空氣中充滿了無形電荷,接著因互相碰觸而產生陣陣火花發出滋滋的聲響。經過良久,眼見實在是拗我不過,老婆婆深深嘆了口氣,接著緩緩對我說。

好吧!既然你這麼堅持,那麼我就告訴你吧。「這碑……唉!這是一件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久到這山裡的人都遺忘了;那時四周跟現在一樣,遠方盡是青翠的山巒,在一處山谷裡迴盪著這樣的一首歌聲……」

嬰仔嬰嬰睏,一暝大一寸,嬰仔嬰嬰惜,一暝大一尺。
搖子日落山,抱子金金看,你是我心肝,驚你受風寒。
一點親骨肉,愈看愈心色,冥時搖伊睏,天光抱來惜。
同是一樣子,那有兩心情,查埔也著惜,查某也著成。
細漢土腳爬,大漢欲讀冊,為子款學費,責任是咱的。
畢業做大事,拖磨無偌久,查埔娶新婦,查某嫁丈夫。
痛子像黃金,成子消責任,養到恁嫁去,我才會放心。

山谷裡,一處隱蔽的山坳,一名少婦唱著這首搖籃曲。她神色緊張,蹲低了身子好像是在躲藏些什麼,手裡抱著六個月大的嬰孩,不斷放聲大哭。

「好了,好了。媽媽疼,媽媽惜,你就別哭了。你再這樣哭下去,媽媽為你感到好心疼。」少婦嘴裡不斷說著,手還一直輕拍嬰孩的背部,黯淡的眼中滿是疼惜跟痛心。

其實少婦也明白嬰孩為什麼哭鬧不止,因為它已經將近一天沒有喝到奶水了。好幾天都沒有吃到東西的少婦,乾枯瘦弱的身子根本分泌不出乳液來餵它。看著小孩失聲的哭泣,她實在心痛,正值小孩的成長期怎麼可以不給它吃的呢?少婦左思右想,也不知道是否被孩兒哭鬧聲給惹煩了。忽然,她拾起一根地上尖銳的樹枝,咬緊了牙,心就那麼一橫……

小孩不哭了,少婦也跟著笑了。她看著自己懷抱的嬰孩,不斷的用力吸吮,臉上的笑容又更加燦爛。起初她還擔心血的腥味會讓她的小孩吃不習慣,如今看到它滿足的樣子,自己胸口上的痛也就不那麼計較了……

這名婦人名叫小翠兒,是這山的另一頭一家窮困人家的大女兒。舊的時代人總是生的多,為了養活其它的子女,不得已只好把她賣了!賣給了這大潭鎮上,一名叫王楞子的潑皮當媳婦。

說起這大潭鎮可有說不完的故事,早先因為人們的智慧,選在這河流的狹窄處,運來大量的土石木頭築起了一個壩。這個壩有兩個壩口,高低不同、位置跟方向也不同!平時靠著較高的壩口流下的水灌溉,雨季時水量多了就開了較低的壩口,把它洩往另一處低窪的山谷去。要是碰上乾旱,那壩裡的水倒也足夠。有了這巧妙的設計,再加上那河床底的土壤肥沃,鎮上務農的人家大多都過的不錯。每人生活都過的豐裕,口袋裡總是多了份閒錢可以花用。

只是這王楞子是整日不務正業的混小子,成天只曉得往賭場裡磨蹭。偶爾有人贏錢分給他吃紅,他就有得下去玩兩把。贏了些錢,口袋噹啷響他就到處耍潑。要是輸了那也不打緊,平日幫幫賭場裡的莊家跑跑腿、吆喝吆喝,那三餐還是有的。

說也奇怪,前年剛過完年不知怎麼碴的,王楞子居然手頭上多了十來個大洋,透過媒婆買了個媳婦小翠兒。剩餘的還夠他弄間遮風擋雨的小草屋,日子擠一擠兩個人勉強還能過。可是有了媳婦倒也不見他安份,整日還是一抹煙的就往賭場裡溜。

不過,那小翠兒倒也爭氣,年尾就幫他生個白胖的小男娃。雖然不見王楞子臉上高興的神采,但是鎮上的居民可是當做一件大事來看。每戶人家幾乎都殺雞宰鴨的熬成一盅又一盅的補品,送給小翠兒說是要幫她補身子。

面對眾人如此的盛情,小翠兒當真是喜出望外。大概自小過慣窮人生活,還不曾被人這般寵愛。除了道謝她還是只有道謝――所謂母憑子貴大概就是這副光景。可是在這樣欣喜高興的人群外,卻有一人用著憂鬱不安的眼神看著,她就是自小翠兒來到這鎮上就一直相識的林媽……

林媽家就住在王楞子家的對面,自從小翠兒嫁來這之後,她就一直囔囔說小翠兒跟她死去的女兒有多麼像。那眼睛、那神采就像同一個模子裡倒了出來。自此後就對小翠兒十分照顧,簡直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來看。

可是自從小翠兒生了這小娃兒,王媽的臉色就沒一天好看過。有事沒事還故意躲著小翠兒,就算不小心碰上了,也總是支吾個兩句便神色慌張的趕緊跑開,惹得小翠兒心裡直犯一個又一個嘀咕。

小翠兒還記得前幾天夜裡,王楞子又跟往常一樣出門去賭錢。男人不在家,這孤兒寡母的拴緊了門,準備早點睡覺……

碰碰碰……碰碰碰……

草屋上那扇單薄的木門,卻傳來猛烈的拍打聲,那不尋常又急促的聲響,硬是把小翠兒從美夢中叫醒。

披了件外衣,小翠兒透過門縫細細的往外瞧。屋外的不是別人,正是這陣子一直躲著她的王媽。

「小翠兒,小翠兒啊!」

聽著林媽急促的催趕聲,小翠連忙拔了門栓,放了王媽進來。一進屋裡的王媽二話不說的開始翻箱倒櫃,抓了幾件小翠兒的衣服綑成一個包袱,嘴裡直囔囔著說:
「走,小翠兒妳快走。不要再待在這鎮上了!有多遠走多遠,抱著妳的小孩快逃吧。」

滿頭散髮,眼睛淤黑深陷,像似好幾天沒有睡覺的林媽,不斷瘋狂的驅趕著小翠兒。

「哎呀,妳這是幹什麼!林媽,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妳硬是要我走?」不斷被推擠著的小翠兒,驚訝的反過身來,硬是兩手抓住比她矮上半個頭的林媽不停搖晃著。

王媽揮開小翠兒的手自顧自的到床邊坐了下來,一臉沮喪又不忍看著床上揮動小手的嬰孩。沉默了一會,張牙咬緊嘴唇,接著緩緩壓擠強迫自己的說:「那……那潭是吃人的……」

「吃人?」

「沒錯!」林媽猛一抬頭,那張憔悴的臉孔著實讓小翠兒嚇了一跳。好似一夕蒼老了幾十歲,雜亂的頭髮如同瘋了一樣。可是王媽對小翠兒驚惶的舉動卻是完全不以為意,只是眼光渙散的看著小翠兒繼續說道:「想當初我們這鎮上數百年前的祖先,為了逃避戰禍,跋山涉水來到這個地方。看上這土地肥沃打算在這裡定居,於是伐木闢岩截斷水道築了這個壩。可是不料此舉卻激怒了躲在這山中修練千年的白蛟精!它每年總是在這個時候,利用壩子水位高漲時衝破壩堤,興風作浪沖垮房舍,造成不少人畜家禽死亡。後來,我們祖先幾次跟蛟精談判終於達成一個協議!那就是每十年奉上一個未滿一歲的白胖娃兒作為祭品,以平息蛟精的怒氣。」

「幾百年來就是這樣相安無事。可是有誰願意將自己的親生骨肉送入湖中,任由它沉入黑漆、冰冷的湖底,連聽它叫聲媽的機會都沒有――我……我女兒就是這樣沒的,嗚嗚……」

剎那,林媽眼光一變,那模樣更是嚇人。「所以你快走,快帶著你的孩子走,有多遠走多遠――王楞子買了妳根本是設計好的,因為鎮上的人都不願再遭受喪子那裂心的痛苦,所以大家都出了錢,買了你,為了就是要讓妳生下嬰孩好當今年的祭品……」

「難怪!」小翠兒一聽完,渾身起了一個寒顫。她正疑惑鎮上居民為什麼對她那麼好,原來是基於良心上的不安。

「你說什麼!賊婆娘!!」

碰的一聲,門突然被打開!一個魁梧的男子惡狠狠的踹開門進來。兩眼圓睜死瞪著林媽,一副想殺人的模樣――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出門賭錢的王楞子,可能是輸了錢,今天竟一改往常的提早回家。

林媽一嚇,剎時臉色全變,發了一聲喊,急忙的從門口衝出去。王楞子也不阻攔,任憑林媽擦身而過,口裡嘟嚷個幾句,啐了口痰,接著大剌剌的在桌子旁坐下來。

「給我拿酒來!」王楞子往桌子大力一拍,口裡直吆喝,眼睛卻連瞄小翠兒一眼也不肯。顯然那一口脾氣還未曾咽下。

但是這時小翠兒依舊動也不動,雙眼直視著王楞子。

「林媽說的是真的嗎!」

「女人家少管!快去給我拿酒來。」

但是小翠兒卻仍然動也不動。

「她說的是真的嗎?」

碰……

王楞子滿臉脹紅怒目拍桌而起,魁梧的身材著實比小翠兒高出一個頭,拳頭握個緊實,一副想要打人的模樣。

可是這時小翠兒卻連天塌了也不管,「告訴我!林媽說的是真的嗎?」漆亮的雙眼卻泛溢水染光芒。

一陣靜默,兩人不知相視多久,小翠兒卻連眼皮也不眨,打轉的淚珠也忍著不流下。

王楞子軟了心,他頭點了點!這無聲的動作,證實林媽所說的一切。

叩……

小翠兒雙膝跪了下來,滿溢的眼淚也潰了堤。她怨了天、怨了地、怨了自小顛簸的命運。但是她卻不想放棄――

「逃吧,我們逃吧!只要是能逃離這吃人的地方,不管那裡我都跟你去……」

王楞子並不搭腔,只是坐下。

小翠兒哀求著,她不願死心。孩子是她生的,連心的十月,那是她的心頭肉,也是她這輩子唯一擁有的一樣東西。如果這個男人願意帶她逃了,她就認了這份命,再苦的日子她也願意跟他捱下去。

王楞子默默喝著酒,小翠兒卻不肯放棄一直努力求著,潰堤的眼淚也不曾停下,像似要將一個人瀝乾,一直流一直流著……

或許是男人的惜嬌的天性,望著小翠兒哭成了淚人,就是鐵打的的心也動了情。當下作出了決定,王楞子終於點了點頭。「好吧!我們走。」

聽到這句話小翠兒喜出望外,她的孩子有救了!而且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會在乎她內心的感受。看著這個將和她相處一輩子的男子,眼光不知流露出多少感激的悸動。但是舊時的人是含蓄的,他們不懂如何表達內心的感受,兩人靦腆的相視――臉紅了。為了避開尷尬,趕緊轉身一語不發收拾起細軟。不多久,就整理好一切離開了這個家……

一路上他們東躲西藏,深怕被人發見。大路不敢走只好盡往這山裡竄,只是這山路不知連綿有多長,雖然路上無人,但卻是十分難走。沒多久小翠兒就累得喘乎乎,但是她深怕要是一停下恐會被鎮裡發見的人給追上,說什麼也要抱緊懷中的嬰兒,死命的逃。

不知過了多久,天開始有些迷濛,遠方的山頭也現出了金黃。王楞子也累了,他找了處山坳安置了她們母子,翻起了包袱,發現連點吃的都沒帶出來。心想這山路遙遙,要翻過這些山頭就不曉得要走上幾天的路,要是身上沒點乾糧的都沒有,這段路怎麼走得透。

王楞子說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沒吃、沒喝的,我們走不遠的。」

「那……那怎麼辦……」小翠兒焦急的說

「我看鎮上的人現在應該還不知道我們跑了,趁這個時候我先下山去弄點吃的上來,妳們先在這裡等我。記住!等我,不要亂走。」

目送王楞子離去的身影,她嘴角揚起一絲微笑。這份貼心、這份關懷,小翠兒第一次感受到愛,一份值得她依靠男人的愛。只是王楞子這一去就是好幾天!這幾天小翠兒一直在擔心,擔心王楞子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或許是被抓了!

「不會的,不會的!」


小翠兒壓抑自己心中閃過的念頭。只是這幾天來她遵守丈夫的叮嚀,躲在這處山坳不敢亂走。靠著清晨凝結的露水止渴,吃的是地上隨手拔來的雜草。瘦弱的身子早就受不住飢餓的折磨,再也分泌不出乳汁給小孩充飢。

無奈的她只好用樹枝刺破自己的乳房,好讓小孩吸吮自己的血液――看著嬰兒滿足的小臉蛋,小翠兒笑了,她不在乎自己的胸口有多痛。只要是給小孩的她都願意……

「找到了,找到了!人在這呢!」

突然一聲大聲吆喝打斷了這份寧靜。驚慌失措的她連忙趴坐地上,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懷中吸吮『乳汁』的嬰兒。幾十個人四面八方湧了過來,團團的將她包圍起來……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們,這是我懷胎十個月辛苦所生的孩子,我求求你們不要帶他走。」小翠兒痛苦哀求著,只是乾癟的身子再也瀝不出多餘的淚水,只能稀漓的沾濕眼旁。

這時眾人讓出一條路,一名氣態莊嚴的老者走了過來――他就是大潭鎮的鎮長顏文洪。

「咳咳,」鎮長先是兩聲乾咳,四周吵雜的人聲迅速靜了下來。

「小翠,小翠,妳這是何必呢?乖,把孩子給我,妳還年輕要孩子再生就可以了!」鎮長溫柔的說。

「我――不――要!」小翠兒用盡全身的力氣喊著,那幾近力竭的尖銳叫聲,惹得眾人心頭一陣發寒。

「我求你們,我求你們!嗚――你們也都是當別人父母的人,自己的孩子你們不疼嗎?你們要帶走它,除非先殺了我……先殺了我……先殺了我。」小翠兒一邊說,一面環視眾人。那苦苦哀求的表情,害得眾人不敢直視於她,紛紛別過頭去。

其實大夥都是樸實的莊稼人,看到小翠兒的慘狀也感到於心不忍。可是要是不犧牲小翠兒的嬰孩,要是蛟王爺發起怒來,只怕連自己跟小孩性命都保不住。於是大伙紛紛看著鎮長,想等他作出最後的決定,但是鎮長也是欲言又止,心中也拿不定一個主意。

這時一個影子從人群閃身而出,「賤婆娘,還不給我閉嘴。」

語音還未落,人影抄起一棍子就往小翠兒的後腦敲下……

一聲悶哼,小翠兒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重擊,登時昏死過去。

人影扳開小翠兒死命抱嬰兒的雙手,一把就把嬰兒從她懷中抽了出來。或許是肚子還餓,或許是剎那間被拉扯的驚嚇,或許是感受到自己的死期將近,離開媽媽懷抱的嬰孩開始放聲大哭。哇哇、哇的,剛吸吮母親的血液也順勢流下,滿身血污模樣怪可憐的。眾人一陣心酸均感到心有不忍,可是剛敲昏小翠兒的人卻不以為意,急忙轉身向鎮長邀功。

「鎮長,小孩子到手了。嘻嘻嘻,那你答應給我的錢呢……」發話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下山多日的王楞子!!

原來他自從下山之後,並沒有去張羅吃喝。反倒是跑去跟鎮長談條件,想要藉此勒索一大筆錢。起初鎮長還不肯答應,因為面對這出賣自己妻兒的人心中有說不出的厭惡!折騰了四、五天,眼看祭祀的日子將近!心想這傳承千年的習俗不能在他手中斷掉,而且又憂心不曉得蛟王爺會如何報復。無奈,只好答應他的要求,率領眾人來到這山坳處……

鎮長瞪了王楞子一眼,接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扔給王楞子,也不接手抱過嬰兒,只是冷冷說了一句:「跟我來。」

接了錢袋王楞子踮了踮,臉上剎時充滿了笑意。依言,抱起嬰孩跟著鎮長走了下山。眾人這時也七手八腳的抬起癱倒在地上的小翠兒,急忙的跟在他們兩人的後方……

午後,那碧綠的潭水無波,祭典到了最高潮,道士們的唱誦也到了一致。頹陽夕暮,湖面泛起陣陣金黃,鎮長眼看時辰已到一聲令下――王楞子緩步走到祭台上,雙手高舉嬰兒……

「不!!」

「不,不,不!那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啊……」

或許是母子連著心,林媽看護下的小翠兒突然甦醒過來,死命的就往壩上衝,嘴裏同時不斷哭喊著。

那撕心裂肺的叫喊,大夥聽到了,王楞子也聽到了。雖說虎毒不食子!但這時王楞子的心卻狠過豺狼。他依舊不為所動的雙手一放――撲通一聲,嬌嫩的嬰孩迅速掉入潭中……

「不,不,不!啊――」

小翠兒發了狠就要跟著往潭裏跳,可是卻被守護隄邊的眾人一把攔住。

「放開我,放開我,那可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啊――」嘶喊化為泣哭,小翠兒拼命掙扎,可是瘦弱的她卻敵不過眾人的鉗制,只能看著自已的孩子化為潭中的白點,漸漸、漸漸的沉沒,慢慢、慢慢的被漆黑撕碎吞噬……

小翠兒心碎了,她的心如同被千刀萬剮般碎了,那股心痛令她顫抖全身。「沒有了,我的孩子沒有了――」她毫無意義的重覆這句話。沒有了――她沒有生命的一切了

這時,一直在後方追趕的林媽這時也跑來,一把摟住小翠兒的腰,跪倒在地,同情的眼淚也隨著流下。

「這是妳的命啊,這是妳的命啊。小翠兒妳要想得開,要孩子再生就有了。聽林媽的話,回去吧!」小翠兒此刻的心情她是了解的!畢竟她也曾失去過……

「沒有了,我的孩子沒有了――」

小翠兒身子震了一下,她望著林媽搖搖頭。她的眼框只剩下兩個空洞,兩個毫無生命光輝的空洞。接著身子一軟,暈了。

「小翠兒,小翠兒,妳振作點。快快快,大家快來幫我扶她回去。」林媽焦急的吆喝,幾名婦人趕緊走過來合力把她抬回鎮上。

王楞子看著岸上這場戲,心頭隱約感到有股刺痛。懊悔、愧疚迅速將他填滿。懷中的錢袋也不在那麼有重量,他覺得他好像做錯什麼!說不上來,那份惆悵緊緊揪住他的心。鎮長這時走來微笑拍拍他的肩頭,一語不發的就往鎮的方向走去。王楞子無奈緩緩跟隨在鎮長的後頭,拖著步伐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夕陽的餘暉下倆人影子拉長,遠方的紅日也漸漸沒入山巒。

事情平息了,小鎮也恢復平時的生活。跟往常一樣人們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似從沒發生過任何事一般。人們是想淡忘了,只要是絕口不提,沾染的血腥彷彿就會消失。大伙的心也會好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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