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ny 2009-6-1 12:56
大潭白蛟碑[下]
經過了三天小翠兒醒了，她終於醒了。她一醒就指著看護她的林媽大笑，那種笑就好像勾魂的夜叉，披頭散髮莫不駭人。嚇得林媽不知所措，趕緊請來鎮上最好的大夫，大夫不斷的診脈、切問。小翠兒依舊毫無改變，一直大笑……笑到聲嘶力竭，笑到語帶哽咽。
大夫同情的搖搖頭，轉過身向眾人解釋：「恐怕是失心瘋了。」
哀……
眾人紛紛無奈的嘆氣。好好一個人被搞成這樣，大家知道自己是有責任的，只是誰也不想說出。可是此時屋外的一角，有一個人趴在牆上偷聽著……直到聽到醫生的宣判，他大力的捂了自己一巴掌――那聲清脆迴盪在黑暗中。
沒多久後，小翠兒不在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歌聲。不管是刮風下雨，人們總是可以看著小翠兒抱著林媽為她做的布娃娃，坐在湖堤上細細唱著搖籃曲。
搖子日落山，抱子金金看，你是我心肝，驚你受風寒。
歌聲總是隨著微風飄送到人們的耳中，那股歌聲不斷提醒大家――你們做了什麼……
可是鎮上改變的不止是多了歌聲，還有一個人也變了――夏至，是農家最忙的時候，大家為了收割稻穗紛紛忙得不可開交，此時有一人主動的到處協助需要幫忙的農家。
原本好賭、懶惰成性的王楞子像是轉了性，他不再流連賭場，到處尋找打工的機會。起初大家以為他或許有啥技倆，故意要來耍潑弄錢，紛紛不肯答應。後來有些人坳不過他誠懇的拜託，著實也是缺失人手，試探性的讓他幫忙。沒想到王楞子真的變了，做起事來相當勤快。或許是體格比別人壯碩，他比別人都來的有力氣，只是是工作他就搶著作，別人扛一袋他就扛兩袋，別人挑兩捆他就擔四捆，如此賣力的作。在農忙時多了這樣一個好幫手，大伙自是樂得笑哈哈，漸漸的人人都爭相請他幫忙，給他的報酬也比其他人豐厚些。
只不過開始有人發現只要是中午休息，他就會消失不見，到了要做事時他才會匆忙跑來。起初大伙也不以為意，畢竟那是他的自由，不過次數一多終究會引起別人的好奇。為了明白他到底在作什麼，開始有人偷偷跟蹤。卻發現只要是午休他就會跑到壩堤上，去找發瘋的小翠兒。細心的餵著她吃飯、怕她悶就說著笑話給她聽、流汗了就幫她擦擦汗、天氣涼了就趕緊為她加件衫，她不理睬那也不打緊，王楞子總是細心呵護。那副無怨悔的模樣令許多人都動了容。
這件事傳開了，鎮上的居民聽到了，顏鎮長也聽到了。
只是，農忙結束了，鎮上暫時也沒有其它的零工可作。王楞子算算這陣子掙來的錢，一遍又一遍，苦苦思量，這些錢只夠他們倆捱到下一次農忙的開銷，但是要給小翠兒看病吃藥的錢就沒得落了。看著小翠兒坐在床沿，抱著娃娃踢著小腳唱歌，那副天真爛漫模樣。王楞子心中就有說不出的愧疚。
罷了，罷了……
王楞子把手中的錢握得吱嘎響，心中思量著：「最多自己不吃，明天開始就上山砍柴火回來賣，再怎樣辛苦也不能把小翠兒看病的錢省下來――」
叩、叩、叩……
就在王楞子想盡辦法想多張羅些生活費的時候，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誰――」王楞子一聲叫喊。
門外隨即傳來專為鎮長跑腿的小狗子聲音：「王楞子，鎮長有事叫你過去一趟！！」
「好的，我馬上到。」王楞子隨口答應，心中即想：「奇怪，平常與我八竿子打不著的鎮長怎麼會有事找我？」
納悶歸納悶，畢竟鎮長可是鎮上最有權威的人，他還是趕緊抓了件衣服往鎮長家走去……
一路上走來王楞子感到十分奇怪，平常熱鬧吵雜的大街竟然連個人影也沒有！許多商家也都關上了門，杳無人煙的，浮漫詭譎氣氛。
「大白天的大家都跑那去了？連鎮長都有事找我，會不會出了什麼大事了？」
王楞子越想越奇怪，越走越心急，腳步不由得加快。正當拐了一個彎，眼前的光景令他一陣愕然。
他來了，他來了……
到處人聲鼎沸，鎮長家前的大廣場擠滿了人，幾乎鎮民都到了這裡。大家一見他的到來連忙讓開了一條路，而鎮長和幾名鎮上的長者就坐在路的盡頭。王楞子滿臉錯愕的走著，這時鎮上的人都噤了聲，現場顯得異常寧靜。
「鎮長聽說你找我啊！到底是什麼事？為什麼鎮上的人都來了？」滿臉狐疑的王楞子打破沉默的說。
「呵呵！沒事，沒事只是有點事想找你商量商量。」鎮長微笑的說。
「是……？」
「呵，沒別的事，就看守壩子的福伯年紀大了，耳朵、腦子都有些不靈光了。所以想請你代替他的工作；只要每天巡視壩堤，維護水壩跟清理一些水裡雜草浮萍，一個月就一個現大洋，看看你願不願意……」
原來鎮長看見王楞子的窘狀，一方面又基於對小翠兒的歉意，特地找來鎮上的居民商量，要把福伯的這份公缺讓給他。經過大伙的討論，大家對王楞子這陣子的改變也讚譽有加，所以特別找來王楞子要給他這份驚喜。
「願意、願意……」王楞子當然願意！因為這份工作除了可解決他目前生活經濟上的困擾，不用在為幫小翠兒看病四處張羅，又可以讓他每天守著、看著小翠兒，這對他不知道有多大的幫助。
基於感激，王楞子連忙低頭向鎮長道謝。
這時鎮長卻大手一揮，「嘿――你不用向我道謝，你要謝就謝大家，這是大伙的決定」
王楞子一轉身看著這群如此幫忙的鎮民，心中一陣感觸，滿臉漲個通紅，連忙雙腳跪下。
「謝謝大家，感謝大家，謝謝大家對從小無父無母的王楞子這麼好，大家就好像王楞子的父母。我給大家磕頭了……給大家磕頭了……」王楞子淚流滿面的說。
「快快，快把他扶起來。」大伙七嘴八舌的說。
幾名在他周遭的鄉親也趕緊動作，看到王楞子這副模樣，許多人動了心了。眼框濕潤、濕潤著，還有些人心比較軟連忙別過頭去偷偷用衣袖拭淚。
浪子回頭……浪子回頭了……眾人心想這浪子終究是回頭了……
獲得這樣的好消息，王楞子心中直想要讓小翠兒跟他分享。他先是跑回家裡，回到家發現小翠兒不在了，就急忙往壩上跑。遠遠看見小翠兒坐在壩堤的身影，只是很奇怪小翠兒今天竟然沒有唱著歌曲，只是靜靜輕撫著潭水。潭水裡好似有某種東西喜歡小翠兒這樣的舉動，一團一團白點兒直繞著她身邊打轉。不過王楞子並無法看到這些，只是興奮的叫喊：「小翠兒――小翠兒――」
就在王楞子這聲叫喊聲中，剎時，許多原本悠遊在小翠兒附近的白點兒，迅速沉入漆黑的潭底，而潭水頃刻也恢復了平靜。
「小翠兒――」王楞子氣喘呼呼的說：「我想跟妳說一個好消息……那就是鎮長請我當壩子的看守員，一個月還有一個現大洋耶！以後我可以天天守著妳，而不用在到處打工了。」
看著王楞子如此高興，小翠兒臉上卻沒有出現任何表情，只是靜靜唱起那首令人熟悉的歌兒。
但是王楞子並不在意這些，只是緩緩在小翠兒身邊坐下來。雖是春末但是山中的天氣總還有些涼意。王楞子怕小翠兒著涼將她的身子摟個緊實，細細的在她耳邊呢喃：「就差妳了，妳要趕快好起來。等妳好了，我們就生十個……不！一打白胖胖的小娃兒。每天我就在潭裡捕魚，妳就在堤岸織布，它們就在我們周圍遊玩。有的就游泳、戲水，有的吵著要妳唱小曲兒給它們聽，妳看這樣多好。」
王楞子繼續說道：「我答應妳，只要妳好起來，我就什麼事都聽妳的，不會在對不起妳，永遠……永遠……」
這時無來由括起一陣風，吹皺了潭中碧綠，捲起了水氣形成薄霧，淡淡的湮沒他們兩人……
「或許這個故事到這裡結束也算是個圓滿！」老婆婆說。
「嗯！」我回應著說：「美麗的湖畔，一個丈夫守護妻子的故事，算得上是一個好故事！可是這關這座碑啥事了？」
老婆婆微微笑說：「因為直到某一天……」
盛夏――明明不是秋的季節，遠方的山頭卻紅的似火，晚歸的鷺鷥也感受這股不尋常，呀呀叫著。顏鎮長看著這抹豔麗的晚霞，心中充滿憂慮。因為這是變天的前兆！
夏季，每年來的颱風也不曾少過。只是鎮長從未看過這麼紅的天！這意味著這颱風恐怕也是史無前例的大。他趕緊找人通知鎮民要大家加強防颱準備，自己卻眺望著那座築的跟山一樣高的大壩，憂慮著是否能禁得起這場風雨的考驗……
深夜――
果然如鎮長預測的一般，那咻咻的狂風挾帶姆指粗的雨滴襲擊這座小鎮，鎮民們也都早早閉上門窗，在風雨樂聲的催促下進入夢鄉。只有一人還醒著……顏鎮長在這棟風雨不侵的瓦磚大屋裡踱著步！
他在意的不是颱風帶來的損失，而是那座大壩的安全，因為這可是他們世代鎮長傳承的託付――雖然早就對王楞子千交代、萬囑咐，但是不放心的鎮長還是決定親自走一趟。一把抓起簑衣，鎮長急忙的就往壩上跑去。
風雨交加，受到風的肆虐，那雨是歪斜的，直落落的打在鎮長的臉上。鎮長雖然感到刺痛，走路搖晃扭擺，但他依舊勉力的爬到壩上。可是到了壩堤，他心中一驚不由破口大罵――那潭水是滿的！雖說這風雨才剛到不久，但是那先前下在山裡累積的雨量也順著溪流來到這潭裡。要是再不洩洪，恐怕再厚十倍的壩子也挺受不住。
「該死的！他娘娘的王楞子，虧我還相信他是浪子回頭了呢！放著正事不作，人不知道躲到那去耍潑了，要是被我抓到可有他好受的。浪子回頭！呸！！浪子個屁，他娘娘的。」顏鎮長一陣咒罵，放眼望去那守壩的小屋燈還亮著。
趕緊，顏鎮長三步兩併的來到小屋門口。碰的一聲，扭開門，見那王楞子趴睡在桌子上，四周還堆了幾個酒罈子。這一看，鎮長火都上來了，大步向前一腳踹翻了王楞子。
「她娘娘的還睡，都快……」鎮長話還沒說完，突然感到恐懼。那地上的王楞子竟然是沒頭的……倒在地上的身形、穿著明明是王楞子沒錯，只是那脖子上只剩下一個碗口大的傷口……
他娘娘的……
鎮長感到腿有些發軟，正想轉身爬出屋外，突然感到背上一陣刺痛。
哎……呀呀……
鎮長轉頭想尋找背上刺痛的來源，卻看到小翠兒正站他的身後……披頭散髮，好像地獄來的夜叉，手上握了一把鐮刀正刺入他的背上。
「小翠兒，妳……」鎮長還想說什麼，不過那口氣卻也提不上來了，因為那把鐮刀尖正從他的胸口穿透出……
「不能讓你礙事！」小翠兒咬牙切齒的說：「我等了好久，就是等這天……」
不一會，小翠兒走出小屋，手上提了一個東西――鎮長的人頭。那風雨是越來越大了，雨下在像是沸騰的潭面上。小翠兒把手上的人頭往潭水裡一丟，血染紅了潭水，頃刻間，那漆黑的潭水底蹦出無數個白點，爭先恐後的將那顆人頭吞食撕碎。小翠兒冷眼看著。
「該死，都該死，殺死我孩子的兇手都該死。哈……哈哈哈……」
咚、咚、咚、咚……
在這狂風暴雨的夜，壩子的底部卻傳來這樣的聲音，把許多人都從睡夢中吵醒。許多人依舊睡眼惺忪，揉著眼，從窗戶向外看。
不得了，這一嚇把大家都驚醒了。壩子的底部不知道什麼東西把它撞凸了一大塊，絲絲的水柱正從旁邊噴出來。壩子快垮了！再笨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隨著咚、咚的聲響，大家不顧風雨急忙往高處移動。有些年紀老邁走不動的只好閉目等死，或是想辦法爬到屋頂上希望獲得一線生機。人是竄的急，那雞鳴鴨啼好像知道大水就要來了。有些人捨不得這圈養十幾年的家畜，連忙放開了閘要它們各自逃命去。
不過畢竟是遲了，壩子的底部被撞破一個大洞，水流激射而出。登時，壩堤整個也垮了，大水漫了過來。
不知道是誰發了一聲喊：「蛟……蛟王爺來了。」
眾人順著發聲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一隻白白長長的大蛇在河浪裡翻騰著。再仔細一看，眾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這那裡是什麼蛟王爺啊！分明是一堆骸骨，一堆小孩的骸骨！！不知道怎麼搞的一個串著一個、一個抱著一個，形成數十丈長的蛇狀，而且這些小孩的骸骨臉上都帶著笑。那是幾百年來的冤屈得以伸張的笑！
眾人這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不由閉上雙眼，任憑翻天的大水將他們淹沒……
聽到了這，我的心情有點激動，不知不覺的朝了這個碑，把手中的快門按了按。猛一想起還有些事，想請教老婆婆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消失了，只是微風中輕輕傳來那首搖籃曲，我聽得出神，彷彿就身陷在那古老的故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