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nativs 2015-7-17 23:40
小氣鬼李忠是怎樣煉成的
在世人的心中，李忠可能是梁山眾好漢中第一小氣鬼了。而之所以有這個印象，來源於魯智深的評價。李忠和魯智深不同，沒有光彩照人的出場，沒有風起雲湧的機遇，一切都和他的名字一樣，普普通通，在水滸中就是一打醬油的。如果沒有遇上魯智深的話，李忠或許就賣膏藥到老，平淡到老了，也就不會有小氣鬼的惡名了。只是人生的起起伏伏，不由自己做主。李忠遇上魯智深，也是一個偶然。
李忠第一次遭遇魯智深是在渭州。當時魯智深還是魯達，遭遇了尋找師父的史進，兩人一見如故，相親相近，喝茶不夠盡興，相約一起去喝酒。兩人手挽著手大街上走著，史進看到三五十人在扎堆看熱鬧，史進年少，也擠進去看，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啟蒙老師「打虎將」李忠，史進很開心，連忙去打招呼。就這樣，李忠見到了魯達。
史進一口一個「師父」，很尊敬這位幼兒園級別的啟蒙老師。李忠卻一點不敢托大，只肯稱史進為「賢弟」。一來，史進這小伙子很了得，悟性奇高，就算是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王進教史進，也不過半年功夫，史進就得了真傳，王進就主動離開了。何況是走江湖賣藝的李忠呢。二來，李忠這人比較本份，看名字就知道是個大眾化的身形，大眾化的性格，忠厚中又有些小聰明。李忠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的，看他的外號叫「打虎將」就挺有意思。這個外號，估計不是他憑本事掙來的，而是自封的。行走江湖，尤其是走街串巷買膏藥怎麼能沒有一個比較響亮的綽號呢。可是這個外號不能太遜也不能太拽，打虎將剛剛合適。當然，李忠要真的遇上老虎那只有撒腿就跑的份了。
魯達作為第三者冷眼旁觀，對李忠很看不上眼。看李忠耍的那個花槍，估計魯達一拳就可以把李忠打翻，在水滸這個渾濁不堪的世界，誰的拳頭硬誰是老大。當武松來到孟州時，別的罪犯都被整的半死，唯獨武松像大爺一樣，還不是因為武松的拳頭夠硬。而此時魯達急著要和好兄弟史進去喝酒，沒想到史進和李忠糾纏起來，魯達很不耐煩，就開口發話啦。魯達開口第一句話就深深傷害到李忠，既是史大郎的師父，也和俺去吃三杯。邀請李忠喝酒，一是看在史進的面子上，二是陪我喝酒，我主你次，不然李忠哪裡有資格和拳頭很硬又身在官府的魯提轄一起喝酒呢。本來魯達以為自己這麼一說，李忠肯定屁顛屁顛的趕來，沒想到李忠說，「待小子賣了膏藥，討了回錢，一同和提轄去。」
魯達就不高興了，說：「誰奈煩等你！去便同去！」李忠答話時，說：「小人的衣飯，無計奈何。提轄先行，小人便尋將來。賢弟，你和提轄先行一步。」在這裡李忠忽然換了下稱呼，開始自稱「小子」，也就是我，此時改口稱「小人」。小子有輕微的自謙，小人就顯得很是謙卑了。是李忠一貫如此上不了檯面？不是的，看李忠和史進之間，交流何等自然，不卑不亢。還不是因為魯達個子高高大大，又一臉凶相，尤其是知道魯達是提轄身份，李忠一個小小的走江湖賣藝的，哪裡惹得起官府的人。
此時，李忠和魯達之間，就不是兄弟而是官府和小百姓了。李忠說話有賣藝人一貫的謙恭和客氣，可是魯達完全不領情。魯達焦躁，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罵道：「這廝們夾著屁眼散開！不去的洒家便打！」」我們尊敬的魯提轄發飆時很可怕，把周圍的看客全部推開，當然喜歡魯達的人會說魯達神勇，豪邁而不拘小節。只是我們不要忘了，李忠還指著這些看客賣膏藥，賺幾個飯錢呢。
李忠無奈啊，生意做不成了，看到如此「兇猛」的魯提轄大人，心中敢怒不敢言，可是臉上依然陪著笑，收拾東西跟在後頭陪提轄大人喝酒去了。而對李忠小氣鬼的判定，正是在這次酒宴上。三個人喝酒的時候，金翠蓮的哭聲驚擾了魯提轄大人，魯提轄一番發威後決定出頭，幫助長相娟秀，嫵媚動人的美女金翠蓮。為了更好的安頓金美女，魯達決定來點實際的，掏腰包贊助，可是身邊沒帶那麼多錢，就向史進和李忠借。史進給了十兩，魯達沒有說什麼。李忠給了二兩，被魯達好一番羞辱。魯達先是當面批評李忠是個不爽利的人，後來又用行動貶低李忠，給了金美女自己的五兩和史進的十兩，把李忠的二兩銀子扔還給他。從此這個不爽利的人，幾乎就成了李忠蓋棺定論的最後評價了。
其實，李忠真的很冤枉。史進是什麼人，是少華山下的一個大財主，幾百戶人都靠他家吃飯。而當官府來捉拿史進時，史進把家中許多金銀細軟全部帶走。當史進決定出門尋找王進，長路慢慢，身邊帶了不少銀子。史進從小過慣了不缺錢的日子，出手大方已成習慣。加上此時身上又還有許多銀子，自然可以一出手就十兩銀。而魯達呢，即便對第一次見面就無償贊助十兩銀子(約等於人民幣3000)的史進，還是不滿意的，看後文說李忠「也是個」不爽利的人，言下之意，不就是說史進不爽利，小氣在前？
而李忠呢，只是一個走江湖賣藝的，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甚至可能有一頓沒一頓。看當初魯達邀請喝酒，按道理有人免費請吃飯還不要趕緊的，可是李忠還希望賣完了膏藥再走，可見李忠多麼缺錢。史進是「取」出十兩，李忠是「摸」出二兩，估計這二兩已經是他包裹裡最大的銀子了，一塊膏藥能值幾個銅板呢。因此，史進一出手就是十兩確實大方，而李忠能拿出二兩(約等於人民幣600)已實屬不易。
何況，魯達嘴裡說著是借，可卻哪裡會還。李忠不能把自己半個月的伙食拿去給魯達泡女人啊。第一次見面就這麼不歡而散了。第二次見面是在桃花山。後來，魯達當了和尚，改名魯智深，經過桃花山時花和尚扮演花姑娘打跑了前來搶親的小霸王周通。後來李忠幫周通出頭，第二次見到魯智深。李忠對魯智深極為客氣，滾鞍下馬，翻身便拜。魯智深大大咧咧，連禮都不回。
李忠邀請魯智深上山喝酒，一起說起往事。原來，李忠之所以沒有繼續做他的賣膏藥的正當職業，很大原因是被魯智深連累。當年魯達三拳打死鎮關西，自己拍拍屁股走了。李忠聽了嚇得不輕，自己昨天還和魯達在酒樓上喝酒呢，官府到處追捕魯達，作為殺人犯同黨的李忠只能匆匆逃離渭州。當路過桃花山的時候，山賊周通來搶劫，被李忠打敗。李忠一看自己已經在官府有了案底了，不能繼續當良民了，也就上山當了強盜。
桃花山一帶幾百里方圓，李忠武藝最是高強，也沒什麼官府管事，搶搶錢，喝喝酒，李忠小日子過得挺愜意，尤其是打劫比賣膏藥來錢快，攢錢不少。李忠最鬱悶的事情，就是重遇魯智深了。魯智深在山上帶了幾天，覺得李忠、周通兩個人都很小氣，於是堅持要走。於是李忠、周通二人決定下山打劫，把搶來的錢送給魯智深當路費。兩人走了，山上嘍囉們都忙碌著準備酒菜給魯智深踐行。魯智深一看到滿桌的金銀酒器，很生氣，說了一番經典台詞：「這兩個人好生慳吝！見放著有許多金銀，卻不送與俺；直等要去打劫得別人的，送與洒家！這個不是把官路當人情，只苦別人？洒家且教這廝吃俺一驚！」魯智深覺得李忠明明有錢，還要下山打劫了再給他錢，小氣得有點過頭了。於是魯智深把服侍的小嘍囉一拳打翻，把桌上的金銀酒器全部捲走了。
或許有人看到這裡會覺得魯智深很豪邁，可是我卻又一次感到魯智深很醜陋。李忠有義務給魯智深錢財嗎？魯智深又不是李忠的兒子，憑什麼要給魯智深錢花呢？何況李忠又不欠魯智深的，兩人之間既沒有金錢債也沒有感情債，純粹是出於好意才要給魯智深準備路費。嚴格的說，李忠、周通不再騷擾劉太公，還是魯智深欠李忠等人的人情呢。可魯智深卻等不得李忠搶錢回來，先把李忠的錢給搶走了。這不是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又算不算賊喊捉賊？
正因為從道義上講李忠無愧於魯智深，李忠才會說：「我們趕上去問他討，也羞那廝一場！」可是，周通卻勸阻李忠，說：「罷，罷！賊去關門，那裡去趕？便趕得著時，也問他取不成。倘有些不然起來，我和你又敵他不過，後來倒難廝見了；不如罷手，後來倒好相見。」在周通眼裡，魯智深才是真正的賊人，強人。加上魯智深拳頭硬，又蠻不講理，沒有義氣，自己打不過人家說破天都沒用。
當然，李忠確實不大方，可是當劫道歸來，獲得錢財之後，這錢財怎麼分呢？周通提議按照慣例，把金銀先分成三份，兩位頭領各自一份，小嘍囉平分一份。可「不爽利」「慳吝」的李忠卻說，這次自己不要了，把自己的一份給周通，為什麼？因為魯智深這個瘟神是李忠引上山來的。經過魯智深的精彩點評，李忠儼然成為水滸世界最小氣的黑幫人物，其實，李忠的小氣是出身使然，收入使然、性格使然。如果一個人從小也要數著銅板過日子，甚至是有上頓沒下頓，漂泊江湖，看著別人的臉色，從牙縫中攢錢，最後對錢財能有李忠一樣的態度，也就挺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