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ky3 2009-1-15 14:01
情奔
[size=3]在東京,有個年約卅歲、事業已有成就的男人,名叫倉田。
他經營一家貿易公司,生意不差,家裏有個溫柔的妻子,一切都十分美滿。
然而,一杯冰淇淋引起了很大的變化。
那天,倉田從公司出來,因為接了一筆大生意,心情輕鬆,在附近的公園內兜了一個圈,見許多孩子圍著一個雪糕亭買雪糕吃。他童心大發,也去買了一杯。
當那雪糕女郎抬起頭來把雪糕遞給他時,他不覺一呆。
這女孩子明眸皓齒。穿一條西式短裙,充滿青春氣息。她的輪廓使倉田覺得似曾相識。或許說得貼切一點,這是他夢中情人的典型。一直希望找到這樣一個女郎,可是在他的生活中,卻從沒有碰到過。
那女郎見他不接雪糕,只對著她望,不覺笑了一笑。這一笑更迷人了。倉田抱歉地接過雪糕,但他並沒有走開,仍然站在那裏吃冰淇淋。表面上在看那群天真的孩子,實際上是在細細端詳那個可愛的雪糕女郎。只覺得她一舉手、一投足,無一處不美。這樣一個可愛的女孩子,為什麼不去唸書,要站在這裏賣雪糕?他不覺動了憐香惜玉之心。那女郎又抬起頭來了,見他還沒有走開,又是微微一笑。
倉田站得太久,有點不好意思。雪糕也吃完了。走上前去搭訕道:「雪糕味道真好,再給我兩杯。」
「是的。先生,」少女說:「是帶回去給太太和孩子?」
「呃,不,」倉田有點遲疑,他下意識地不願意在一個自己喜歡的少女面前承認是個有妻室的人。「這是買回去給兩個淘氣的女同事的。」他說。
倉田買了兩杯冰淇淋回去,心中念念不忘那個雪糕女郎。
從此每天他都要到公園去一次,吃一杯雪糕,向那女郎望上兩眼,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甜意。
在工餘之暇,他會拿起紙張來亂畫,畫的是那女郎的秀髮、一雙大眼睛、一個甜絲絲的笑容,畫好之後,自己看看,居然有點神似。他也感到驚異,以前從來是不會畫畫的。怎麼能把女子的神態畫出來,莫非真有所謂靈犀暗通這一回事?
一天,他依例又到公園裏去,但很失望,那雪糕女郎竟不見了。連雪糕亭子也關上了門。
一陣失望罩在他的心頭。他彷彿失去了什麼支持似的,心裏鬱鬱不樂。
第二天和第三天,接連不見那女郎的影子,他的焦躁和不安越來越嚴重。在公司裏,他會無端發脾氣,寫信和記賬都錯得一塌糊塗。又覺得無論做什麼事情都索然無味。
第四天,他再到公園裏去,遠遠望見那雪糕亭子已開了,不覺心花怒放,那種快活是許多年來所沒有的。
然而,當他走近店子裏時,卻又大失所望。賣雪糕的雖然仍是一個少女,卻已換上了別人,是一個身材較矮的胖女孩。
倉田乾咳了一聲,搭訕道:「請問……以前那位小姐是妳的姊姊嗎?」
「你是說惠美?」胖女孩道:「她不做了。」
「專美?」倉田心中叫著這個名字,多美!以前真笨,為什麼從來不向她請教一下芳名。也不多和她談一兩句。
「請問她為什麼不做了?」
「她母親有病,要到醫院去陪她,因已她需要錢,所以連這店子也頂讓給我們了。」
倉田「哦」了一聲,心中感到一陣難過:「她為什麼不對我說一聲?」
問明了醫院的地點,他取銷了與朋友的一個約會,匆匆僱車趕去,還買了一束花。
但是他又撲了一個空。
護士小姐說:「惠美小姐的母親?真不巧,她已出院了,她的病是老毛病,時好時發。醫生給她一些藥,叫她回家去休養,把病床騰出來給新的病人。」
倉田費了許多脣舌,才打聽出惠美的地址。他按址前往,是一條貧民區的街道,她們住的是一間小木屋。倉田敲了兩下門,一個嬌甜的聲音問:「誰?」
「是我。」倉田的心撲撲亂跳。
門一打開,一個苗條的身影站在面前,那熟悉的面型、熟悉的笑容。倉田感到一陣激動,有種如獲至寶的喜悅,幾乎想哭。
「是你,先生。」惠美有點想像不到。
「好幾天不見妳,」倉田訥訥的不知該說些什麼:「聽說妳……不,老太太病了,我特地來看看。」
「謝謝你,」惠美顯得很高興:「請進來坐,可惜房子小,而且髒得很。」
「那裏,」倉田把一束花遞給她。這房子的確很小,前面一段丈餘見方的地方,叫做客聽,惠美讓倉田坐下,倒了一杯清茶給他。
「真想不到還有一個朋友來看我們。」她感慨地說。
兩人談了一會。倉田知道惠美母親得的是胃病,時好時發,本來要開刀,但惠美沒有足夠的錢,所以暫時搬回來住,等籌足了錢才去醫院。
「這……如果妳當我是朋友。我可以盡一點力。」倉田表示可以在金錢上支助她,惠美卻竭力拒絕。倉田想了一想。換一個方法,說有一個相熟的醫生,可以免費替她母親動手術,惠美才一笑答應。
這天午後,倉田忙看去找自己相熟的醫生,叫他替惠美的母親施手術,所有費用,包括醫院的開支都由他支付,只是不能讓惠美知道。一切安排妥當,倉田用自己的車子送惠美的母親入院,惠美也住在醫院陪她。手術進行順利,惠美一顆心放下來了,她對倉田十分感激。
倉田每天必到醫院來二三次。兩人有時談些閒話,有時什麼也不談,彼此對望一眼,便覺得有種甜蜜的氣氛。
倉田沒有問自己這種感情是怎樣生出來的。只覺得非常自然,他想到要看她的時候便來了,而他想看她的次數竟越來越多。
這天,惠母的精神好一點,她見倉田來到,便對女兒說:「妳陪倉田先生出去走走吧,不要老悶在這裏。」
惠美對倉田笑了一笑,也不再說什麼,兩人便走了出來。
他門經過一家電影院,正上映一部影片叫「情困」。惠美瞧著牆上的硬照,似乎有些神往。倉田便到票房去買了兩張票子,二人入內觀看。
他們很少這樣親近地坐在一起過。惠美的青春的輪廓像火一樣炙著他,更有一種淡淡的幽香,不時自她身邊散發開來,中人欲醉。
惠美是凝神地看著戲,倉田卻無論如何不能集中精神。惠美一雙手,像白玉一般擱在她的膝上,令人有種強烈的慾望要去握住它們。倉田的心開始跳動不停,像將要做賊的人一般。
好一會,倉田終於想到一個藉口。輕輕伸手貼在惠美的手背上,惠美的身體敏感地一震。倉田把預備好的說話說出來:「你冷嗎?」
「不冷。」惠美對他一笑,感激牠的關心。
說完話後,倉田的手並沒有離去,惠美也沒有拒絕,但可以看得出她有點羞赧和不自然。
倉田見她無表示,膽子便又大了一些,把手指移動,在惠美的柔荑上來回愛撫。惠美的芳心在抖動。她也不能聚精會神地看戲了,微閉眼睛,在享受這陣溫柔。
男人總是得寸進尺的。不久,她便感到倉田的一隻手環抱著她的腰肢,他的熾熱的身體也挨著她。兩人都不知道銀幕上所上映的是什麼。
電影不久完場,觀眾紛紛站起。他們才知道時間過得真快;默默地走出影院。
經過這一天後,他們的感情更增進了。倉田常把汽車開到郊外,兩人靜靜地依偎著,談些開心的事。倉田愛拂開她的秀髮,注視她明媚的臉龐,她的表情充滿各種美麗的變化。每次,倉田總難以自已,從她的腮邊一直吻到她的櫻脣。在這個小天地裏,他們無限銷魂。
當惠美的母親出院時,兩人的感情已到了不能須臾稍離的地步。他們每天有很多的時間相處在一起。倉田另外租了一個小寓所,作為二人私會幽歡的場所。
惠美不必追問,也知道倉田已有了家室。但她覺得二人之間有種說不出的融洽的情懷。一經道破,反而生出隔膜。她不問,甚至倉田有意無意要提起的時候,她也主動把話題岔開去。
這樣,白天他們生活在另一個天地裏……彷彿是一個仙境。他們是夫婦,但沒有夫婦間的繁瑣問題的困擾;是情侶,但是比情侶更甜蜜,享受到靈與慾的和諧。
晚上,他們各自回到自己的家裏。惠美對母親說,在外面上班,朝九晚五,按時出去。倉田則卸去了一些公司的生意應酬,交給副經理去做,自己專心去享受這段甜蜜的時光。
惠美會下廚做一些精美的小食,二人對酌。有時,惠美教倉田唱歌。冬天的時候,他們在火爐旁相擁看電視、猜謎語。夏天,他們到郊外去游泳、打球。
生活過得非常寫意,但是外間的煩擾總不是永不侵入的。
首先,惠美的母親道破女兒的秘密,她見女兒容光煥發,隱然已由少女轉變成美麗的少婦。而她與倉田的感情,她不是不知道的,有一天,她追究女兒是不是瞞著她在外面與倉田同居,惠美撒了幾次謊後,終於掩蓋不住了。
惠母獲悉女兒與倉田的關係後,嘆一口氣道:「你應該問明白他家中有沒有妻子,將來對你怎樣安排。否則這樣下去,對一個女人是十分不利的。」
惠美垂頭不語。這種事情她本來極力避免去想它。但一經母親提起,心中便像倒翻了五味架,不知是什麼滋味,這是她嘗到的第一次打擊。
一天,惠美和倉田去逛超級市場,兩個女人在另一邊交頭接耳,似乎在取笑她。惠美發覺她們態度有異,對倉田說了。倉田悄聲說:「不要望她們,那是我家的親戚。」
惠美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不覺默然。
又一次,兩人在街上碰到一個中年男子,倉田稱他為小林老闆,當小林指著惠美笑笑說:「這位是……」倉田卻不敢正面答覆,說:「這……是一位明友,惠美小姐。」
小林色迷迷地望著惠美,把倉田拉到一旁道:「這女人是什麼路道,如果老兄用不著,記得介紹給我。」
他聲音雖小,惠美卻聽得清清楚楚,她氣極了,一顆淚珠不期然掉了下來。
她整天沒跟倉田說話,倉田知她不開心,賠了很多不是。但沒有用,這不能解決她心頭的苦惱。
世俗的眼光多麼可怕,你雖然想下去理它,別人卻會惹上了你。仿佛是見不得光的女人,在社會上抬不起頭來。
事情發展下去,尷尬的時候更多了,在超級市場所見的那兩個婦人,原來走倉田太太靜子的親戚,她們把這消息告訴靜子,她便和倉田吵鬧起來。雖然靜子平日是個溫柔的女人,但在自己的切身利益問題上,她也鬧得相當兇。 倉田開始嘗到兩個家庭的煩惱。靜子除了吵鬧之外,還沒有什麼。但靜子的兩個兄弟,竟為這件事抱不平,他們暗地跟蹤倉田,發現了他和惠美的住所。一天晚上,私自闖進去把傢俬搗毀。
第二天的早晨,惠美回到她的「愛巢」中,才知道已在夜晚被人破壞。她哭得十分傷心。
不久,倉田也來了,他的氣憤是可以意料到的。可是氣憤又有什麼用?
他摟抱著惠美安慰她,兩人默默流著淚。他們耽憂的不是這個家被毀壞,而是覺得前途已出現了無數荊棘。
「也許我們應該分開了。」惠美終於說出這一句話。
倉田心頭像重重給人打了一錘。
「我們本應該分手的,」倉田難過地說:「這樣做太委屈了你。除非我和靜子離異。但靜子是個賢慧的女人,她並沒有對不起我,我不能為了自己快樂而令她痛苦。」
「我明白。」惠美黯然。
「世界男女的結合,難遇到百分之百相投的對偶。真正遇上了,上天是會妒忌的。」
「不過有一百多天的相處,也夠幸福了。」惠美在淚花中抬起頭來:「有些人活了一生,這樣的日子一天也沒有嘗到過。」
這天之後,惠美便搬回她自己家中去住。倉田雖常和她見面,但沒有了那個「愛巢」,兩人見面也只能保持看一定的距離。
不久。惠美到一家貿易公司做事。這家公司規模不大,但公司的主持人勝吉是一個很有志氣的青年,剛從大學畢業不久,對事業滿懷信心。倉田很欣賞他,在倉田心中另有一個用意……如果惠美要另嫁別人,他希望她前途幸福。雖然他沒對惠美說明,但是他願意她嫁給勝吉,這總比嫁給別的人好。
果然,勝吉一見惠美,驚為天人。他對她情深一往,發動了緊密的追求。
惠美對他是若即若離,沒有表現太大的熱心,只偶然答應一次他的約會。
每次,倉田看見她和勝吉在一起,他心頭感到一陣劇疼。但是理智告訴他,他沒有理由反對他們的交往。
不久,勝吉向惠美求婚,惠美答應了他。
在他們將要舉行婚禮的前夕,惠美約會田到郊外去見面。她倒在他懷中大哭一場。哭得倉田的心都碎了。
他忽然捧看她的臉,激動地說:「不,我不能讓你嫁給他,惠美,如果我要你,你怎麼說?」
「你要我,我自然還是你的……整個人都是你的。」惠美噙著眼淚道。
「讓我們私奔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我們在那裏過活。」
「你能放下你的事業、放下你的孩子?」惠美反問。
「放得下,有了你,我什麼都不要!」
「就怕你出於一時衝動,將來又慢慢地後悔。」
「不,我都想過了。終日努力為了什麼?是為了一個模糊的美麗的目標,其實再細心想想,那個目標,就是一個稱心如意的伴侶,和你在一起就是一切幸福的象徵,我還要找什麼?」
「你真是那樣想?」惠美在臉上綻開甜蜜的笑容,這種令人著迷的笑容已很久沒見過了。
倉田痴痴地望看她:「就為了這笑容,叫我死一千次死一萬次都值得。」
「別這樣捧我。」惠美垂下頭。
「今晚我們就走,乘飛機到北部,在那裏,我知道有個鄉下地方,風景很好,最適合我們隱居。」
「說走就走,什麼也下帶?」
「嗯,我身邊有點錢,到了那裏再慢慢安排,也許我們能自食其力。」
「好吧。」惠美說,
「你捨得丟下媽媽?」
「你能犧牲,我為什麼不能?媽媽會諒解的。而且,我們住定了,將來也可以悄悄地派人來接她。」
「我們去吧。」兩人有一種下了決心的興奮。
倉田把車開到機場。放眼四顧,也沒有什麼熟人,才去買機票,他們最怕是在這時碰到親戚朋友。
他們直到買好機票,登了飛機,心裏才安定下來。
這是十時十五分的夜航,飛機緩緩起飛,越過滿城燈火的東京。
倉田執著惠美的玉腕,道:「從此要過我們的新生活了。」
惠美眼中泛著淚光:「我不知怎樣感謝你,你為我拋棄了你的一切。」
「拋棄了一切,卻得到你。」倉田的臉上容光煥發,他從來沒有對自己這樣有信心過。
惠美甜蜜地一笑,把頭靠在他肩上。
「不過,將來在鄉村過活,我沒有以前的收入,也許只能買個菜園種種菜,養些雞鴨,我自己再到小市鎮的雜貨店去做個小會計,賺些外快,你在生活上會吃苦一點,你怕不怕?」倉田間。
「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惠美說:「我一直都是窮家女,幾時要過什麼享受?」
「很好,我可以向你保證。你一定不會挨餓的,因為我有一雙手、一個靈活的腦袋。」倉田指指自己的頭和手,像個二十歲的小伙子,談論自己的前程一般。
「我要替你佈置一個甜蜜的家。讓你每天回來好好的休息,做一個驕傲的丈夫。」惠美對將來的生活憧憬看:「我會在池中放下溫水,讓你沐浴,替你擦背。洗浴完畢,我們一同吃晚飯,喝一點酒。然後一同看電視……」
「對了,」倉田打斷她的說話:「有一個心願我一直沒有達到,我聽,那些美國的新潮派人士一直在這樣做的。」
「做什麼?」
「一面看電視,一面做愛。」
「呸,」惠美紅暈滿臉,但是心裏很快樂。
「你別忘了,農家人沒有多少娛樂節目,和妻子調情是最大的娛樂。我們可能會生很多孩子的。我希望生一個女兒,像她母親一樣漂亮,叫做惠子。」
「瞧你,越說越遠了。」惠美笑道。這時飛機忽然震盪起來。
惠美驚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其他乘客也都流露驚惶神色。這種國內航線並不是第一流的飛機,日本乘客都是知道的。
機身的震盪一次比一次劇烈,誰都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問題。
果然,不入擴音器便播出聲音道:「各位乘客注意。由於飛機突然發生故障。必須進行緊急著陸。請各位緊縛安全帶,除去眼鏡和衣裳上尖硬之物,緊抱軟枕,把頭伏在枕上……但是各位不必驚慌,機上駕駛的是最優秀的駕駛員,一定會把各位安全地帶到陸地上。」
乘客一片驚惶呼叫之聲,有的簡直嚇得哭泣起來,大多數人則趕忙扣緊安全帶,按照空中小姐的指示做。惠美和倉田也照樣做了,他們互相握著手,雖然害怕,卻沒有別人表現的驚惶。他們覺得,只要二人在一起,生死都不在乎。
飛機又播出:「現在我們要緊急著陸了,請各位保持鎮定。只要五分鐘,五分鐘後。我們就會安全降落在陸地上了。」
倉田向窗外望了一眼,一片漆黑,不知外向的形勢怎樣,是大海還是高山?
他向惠美多望一眼,心想:就算發生不幸,他要多望惠美一眼,恰巧惠美也望過來,二人相視一笑,彼此覺得無限安慰。
飛機筆直下降。好像突然失去重心,令人一顆心虛懸著,機上人人都停止了說話和呼吸,充滿沉重的氣氛。
突然,「蓬」的一聲,飛機像碰著巨大的物體,火光四射,機身爆裂。這是一剎那的感覺,不久倉田已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才醒轉過來。天上灰濛濛的,下著細雨。倉田發覺自己躺在一個山坑中。他極力回億往事,猛然想起:「啊呀,惠美,她在那裏?」
他支撐看身子爬起來,不管身上是多痛楚。高叫:「惠美……」
眼底一片飛機殘骸,還有滿地的衣裳碎片和行李雜物。
這情況顯示,飛機已炸毀,而機上乘客的生命不堪設想。
倉田不知自己怎麼會活下來,這簡直是一個奇跡。
他希望另一個奇跡會出現,惠美也活著。但這是可能的嗎?他的心一沉。
不過他並不放棄希望。繼續在山間呼叫:「惠美,惠美!」
叫了大概有十多遍。突然有個微弱的應聲道:「我在這裏。」
聲音出自一個樹叢中,倉田狂喜道:「惠美,是妳?」
「是我。」
倉田踉蹌著走過去,果見惠美屈曲著身子,躺在地上。
兩人見面,悲喜交集,激動地擁抱在一塊,眼淚不自禁地流下來。
「你受傷了沒有?」倉田問。
「沒有,只是骨頭有點痠疼。你呢?」
「我也沒有,剛才很疲倦,現在見了妳,精神一振,連疲倦也消失了。」
惠美一笑,在倉田攙扶下站起身來。
「到山下去,看看有沒有人家,先弄點什麼吃的。」
他們向山下走去,不久,便見到一條村子,大約有一百數十戶人家。附近溪水圍繞,風景優美。
「這地方真好,不如我們就在這裹住下來。」惠美說。
「我也是這樣想,奇怪,每次我心中的想法,總是讓你先說出來。」倉田笑道。
他們又走了十餘分鐘,到達村子之內,見三四個小孩在曠地上捉迷藏。有些成年男女在做著各種雜務,一個老年人在溪邊垂釣,四周是一片安閒恬靜的氣氛。
「請問老伯,這是什麼地方?」倉田向老年人請教。
「這是日本北部,村子叫小川。你們是從哪裏來的?」老人反問。
「昨天晚上有一飛機失事,你們沒聽見嗎?」
老漢搖搖頭說:「飛機失事,我從來沒聽說過!」
倉田心想,這老漢或是耳聾,聽不見飛機的爆炸聲,他又去問其他的村民,卻都說不知道。
倉田想聽聽無線電,或看張報紙,但這村子顯然十分落後,什麼都沒有。倉田對著惠美苦笑。
「我想,應當把飛機失事的過程向什麼地方報告一下。」
「慢點,」惠美說:「你忘了我們的身分是不能洩露的嗎?」
「啊,差點忘了。」倉田用指節敲著自己腦袋說。
「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也許這是天助我們,教我們流落在這小地方中,這不是一處世外桃源嗎?住在這裏,有誰知曉?」
「你一言駕醒夢中人!」倉田說。
於是兩人向村民打聽,有沒有房子出租。有個老婦人。恰巧兩個女兒都嫁了出去,她自己也快要到二女家去居住,願意把房子租出來。倉田大喜。
他們付出很小的一筆租金,老婦人已嫌太多。當晚他們便住進屋裏去,翌日老婦人打點一下,搬到鄰村女兒家去了,就把整幢房子讓給他們。
倉田和惠美忙著打掃、佈置,把房子重新擺設,忙了兩三天,面目一新,儼然是一個甜蜜的新巢。
鄰居村民都很和善,他們盛讚惠美長得漂亮,說在村中從來沒見過這樣美的姑娘。
從此二人就在村中安心住了下來。
卻說東京市內,在倉田生活的圈子中,發生了兩件大新聞。
一是快做新郎哥的勝吉,找不到新娘。他到處找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接著,倉田失蹤的消息傳了個遍。這兩件事連在一起,大家心裏就明白了。靜子向惠母追問,惠母說也不知女兒的去向。
惠母也產生一種不安之感。她知道自己女兒和倉田在一塊會發生什麼後果。
勝吉和倉田家人分別向警方報告,調查這件事情。尤其是勝吉,即將結婚的新郎哥失去了心上人,他的傷心可想而知,急得像瘋子一般。
同一天晚上,電台播出東京飛北部飛機失事的消息,人們並不在意。沒有人把倉田、惠美失蹤事件與那飛機聯想在一起。
第二天中午,報章的消息比較詳細了。據云飛北部飛機因機件失靈,在山間撞毀。直昇機在現場視察的結果,見飛機碎片散佈廣達數里。證明爆炸異常劇烈,預料機上乘客無一倖免。
日本人乘搭國內飛機,有如乘巴士一般方便,不會嚴格調查乘客的身分。當初倉田和惠美乘搭時沒有報出真名。航空公司雖把名單發表,也無人知道。
不過,警方於調查倉田的失蹤案時,把倉田和惠美的照片讓航空公司人員辨認,其中有個女職員,肯定地說倉田與惠美都是在那架失事飛機上。由於惠美十分美貌,當時曾引起她的注意,所以她一看就認得。這消息傳到倉田親屬耳中,才吃驚起來。軍警方面,派出多架直昇機,作接連三天的搜索,證明機上無一生還者,他們從山間帶回一些行李碎片和雜物,其中一塊佩玉,是倉田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倉田家人認出,不禁大慟。而勝吉也認出一條惠美慣用的絲巾,睹物思人,無限傷感。
航空公司發表詳細報告,失事地點是一個高山,四周不是森林,就是海洋,並無人煙,因此即使有人僥倖生還,也不能徒步走出這一荒僻地帶,除非為直昇機上人員救起。
然則,倉田與惠美到底遭遇了什麼?是不是高山隱僻之處有一固「小川村」,與外間隔絕關係而未被人發覺?抑或他們真已喪生?這是一個迷,沒有人知道。 [/si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