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bavia 2015-4-6 00:52
龐勳兵變活下去為何這麼難
元朝散曲大家張養浩有一首《山坡羊·潼關懷古》非常出名，「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道盡千百年來百姓生存的困難。龐勳兵變，最初的緣由不過是一群邊關戍卒渴望回歸故鄉，最後卻變成波及大唐王朝整個東南地區的大災難，無數的官兵、叛賊，以及普通百姓在這場變亂中死去。前後十七個月的龐勳兵變，幾乎天天有血戰，為了活下去，龐勳他們在苦苦掙扎，可最終卻無法擺脫悲劇的命運！
史家有評論「唐亡於黃巢，而禍基於桂林」，大唐王朝因為黃巢起義而滅亡，而黃巢農民起義的源頭又是桂林戍卒起義，龐勳正是桂林戍卒的首領。整個悲劇最初源自一個叫李琢的官員，此人在唐宣宗大中年間擔任安南都護，李琢人稱「債帥」，本就毫無才學，靠著行賄才得到這個官職。上任之後自然肆意盤剝百姓，壓迫周邊的小國。南詔的少數民族部落實在不堪摧殘，三次率軍進攻安南，並攻陷了交趾。事情傳到朝廷，皇帝大怒，派遣歷來出精兵的徐州節度使孟球招募兩千人迅速前往交趾，幫助剿滅叛亂。可是，誰願意遠離故鄉去偏遠的交趾呢？原有的士兵人數遠遠不夠，節度使孟球於是下令：附近州縣的強盜悍匪，只要肯參軍遠赴交趾，就免去一切罪行。於是一些窮的只能上山當強盜的百姓紛紛走出山林，應募參軍。其中就有龐勳兵變的骨幹許佶、趙可立、姚周、張行實等人。
本來，徐州節度使孟球答應，此次行動，為期三年，三年之後所有人就可以回到徐州，為民為兵，皆隨志願。可誰曾想，滿心歡喜的參軍，卻走上了一條淒慘的不歸路。因南詔少數民族基本平定，徵調的徐州軍抽出八百人駐守在桂林。開始大家還有些高興，不用上戰場廝殺，可以保住一條性命。可隨著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就已經到了三年。歸期已到，可是朝廷還沒有派後繼的部隊到來。朝廷希望這些人再戍衛三年，之後一定可以回鄉。咸通九年的七月，眼看著六年的期限已經接近，朝廷還沒有任何消息。桂林的八百戍卒議論紛紛，躁動不安。此時又傳來消息，據說徐州的都押牙尹戡向徐泗觀察使崔彥曾建議，說軍費本就不夠，再發兵要花費大量的錢財，要求桂林戍卒在駐紮一年。
消息一傳開就炸了窩，一年又一年，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今年要我們再駐守一年，到明年又會要我們再堅持一年。三年又三年，這樣下去，桂林戍卒恐怕就要老死異鄉了！憤怒、不滿，猶如瘟疫一般，在士兵之間傳播開去，漸漸的，大家的牢騷變成了口角，口角變成了武鬥，武鬥變成了兵變。
龐勳當時是軍中糧料判官，他為人多謀，很多人都願意聽從他的建議，本來龐勳也沒想起兵，可是自己的好友許佶、趙可立等人和都頭王仲甫發生爭執，一怒之下竟將王仲甫殺死。大家無路可退，此時等待他們的必將是朝廷的全面圍剿，繼續呆在桂林只能等死。回到老家徐州，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龐勳為難自己挺身而出，擔任了八百徐州兵的首領，走上了一條反叛朝廷的不歸路。
龐勳很精明，首先率軍佔領了桂林監軍院，奪取了裡面存放的大量的兵器鎧甲，然後揮師北上，經湖南，沿長江東下，過浙西，入淮南，直趨徐州。此時的大唐王朝，早已從根底上腐爛了。國家由於藩鎮割據、宦官專權、朋黨之爭早已疲憊不堪。可是，上至皇帝，下至州縣官員，大都奢侈腐朽，不顧百姓存亡。唐懿宗的愛女同昌公主出嫁，為女兒準備嫁妝竟然花了大半宮中的財物。唐懿宗在廣化裡為公主修建了豪華的府邸，連窗戶、井欄、藥臼、馬槽，筐子都是用金銀製作的，賞賜給公主五百萬鍲作為陪嫁。如果此時的大唐還是開元盛世，或許還可以承受，但唐懿宗時期，天下百姓早就民不聊生，很多地方的樹皮草根都被挖盡。於是，小小的八百人的隊伍，以一個州縣就可以平定的兵變，卻猶如滾雪球一般，越積越多，越來越大，到了安徽，攻克了宿州之後，隊伍發展到了六七千人。此時，是咸通九年的十月，距離起事不過三個月。
開始，朝廷宣稱對這次兵變予以赦免，派遣一個品級較高的太監張敬思來宣召，允許龐勳部隊在護送下返回故鄉，但是卻要求龐勳等人在湖南武寧地區放下武器，接受朝廷的管理。桂林戍卒本來並不想造反，一聽可以回鄉朝廷還不治罪，紛紛放下武器。可是龐勳等為首將領卻知道，普通士兵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像自己這幾個為首的，朝廷卻絕對不會放過。於是龐勳宣稱：「我們擅自歸來，只是因為思念妻兒，日夜想和他們相見啊！但是赦免不過是朝廷的詭計，在大家放下武器之後，朝廷肯定會將所有人殺害。六年前，徐州銀刀軍叛亂，朝廷也打著招安的旗幟，最後卻將歸降的所有人殺死！朝廷之所以招安，是擔心我們襲擊沿路州縣，或者逃亡到山野難以抓捕，等到我們回到徐州之後，我們就會被剁成肉醬！我們不如同心協力，一起幹一番大事業，這樣不僅可以擺脫災禍，還可以求的富貴！何況徐州城內的將士都是我們的父兄，只要我們在城外一聲高喊，他們在城內必然響應！這樣的話，功名富貴也可以翹足以待！」
龐勳一番話，讓瀕臨絕境的桂林戍卒找到了看到了前途的恐懼，又給了大家一絲的希望。雖然也有的人渴望得到富貴，大多數人卻不過是渴望僥倖活命而已。此時，重新拿起武器已經成為唯一的選擇。何況，龐勳說的並非完全是恐嚇，大家親眼看到，在經過山南東道的時候，節度使崔鉉一方面對大家好言勸慰，一方面卻派重兵把守要害之地，嚴陣以待。朝廷高高舉起的屠刀，隨時可能落下。於是，大家拿出自己的錢財，打造兵器，重新武裝起來。只有士兵趙武等十二人，感到深深恐懼，私下逃跑，想要告訴節度使崔鉉龐勳已經叛亂，但被發現，龐勳立刻將十二人處死，下令軍中誰也不能再提招安的事情。同心則同存，離心則共亡！
龐勳派遣使者前往告知徐泗節度使崔彥曾說：「很多士兵都擔心一直仇視桂林戍卒的尹戡、杜璋、徐行儉三人報復，內心恐懼不安。因此到現在還不敢放下武器，脫去鎧甲。只要將這三人免去官職，桂林戍卒自然會服從朝廷管理。」消息傳到徐州，尹戡、杜璋、徐行儉等很多軍官紛紛跑到崔彥曾面前哭訴，說桂林戍卒一向凶殘，歸途中殺人放火無所不為，朝廷下達招撫令，竟然又再次反叛，絕對不能輕饒。一旦他們到達徐州，必然會大肆殺戮，為禍徐州。如果此時主動出擊，以逸擊勞，必定會取得大捷。而崔彥曾也考慮到桂林戍卒擅自歸來，此時又違背朝廷招撫命令，如果自己坐視不管，必然會讓徐州泗洲其他在外駐防軍隊效仿，一旦如此，自己根本不能向朝廷交代。而一旦龐勳等人到達徐州，勾連徐州親舊，連徐州城都隨時可能不保。為了自己的性命和仕途，崔彥曾下令主動出擊！
於是，由都虞候元密從徐州四千三百守軍中抽調三千精兵，奔赴宿州迎擊龐勳部隊。而龐勳等人此時已經到達宿州。雙方在宿州附近任北山擦肩而過。因為太監張敬思還在龐勳手上，元密到達任北山之後就埋伏下來，等待龐勳等人來到驛館，然後伏擊。為了打探消息，元密派遣幾個士兵化裝成背著柴草的鄉民。黃昏的時候，龐勳等人果然到達驛館，可看到驛館沒有一個人，又看到路邊幾個鄉民打扮的人鬼鬼祟祟地，於是抓來嚴刑拷問。士兵禁受不住，交代了實情。龐勳立刻將他們殺死。龐勳用茅草紮了一些人偶，放在山下，自己率部隊連夜前進。一直等到半夜，偵察兵久久不回，元密才發覺龐勳可能已經到達了。可是，又擔心半夜裡黑燈瞎火的，龐勳來偷襲，於是，嚴密守衛，一直到天亮了才開始追擊。利用這些時間，龐勳成功到達宿州。宿州的五百守軍都是沒有實戰經驗的鄉兵，遠遠看到龐勳等人殺來，紛紛逃命。當時宿州連刺史也沒有，由觀察副使焦璐代理，城中已經沒有兵馬了，於是只能撤走。
進入宿州之後，龐勳下達了一項非常重要的命令，這個命令，將桂林戍卒單純的軍事變亂衍化成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龐勳到達宿州之後，殺掠一些官紳惡霸，把他們的財物堆放在城中，引誘百姓前來領取。短短一天工夫，四方的百姓雲集宿州，然後龐勳開始徵兵，只要是不願意從軍的立刻殺死。那些百姓本就無路可走，生存艱難，既然當兵能夠活命，主動參加的也有很多。從早上到黃昏，龐勳就招得到幾千人。龐勳讓自己的八百人舊部擔任大小職務，管理軍隊。等到元密的軍隊追到宿州城下，龐勳已經有了三千多部隊了。
因為觀察副使焦璐撤退的時候挖斷了汴水來截斷北面的道路，龐勳趕到時水還很淺可以穿過，官軍到第二天的晚上才趕到，水已經很深了。元密率領軍隊渡過汴水，想要包圍宿州城。天色已晚，元密讓軍隊衣服百姓房屋安下營寨。這時大風刮起，龐勳命令用火箭射向百姓房屋，茅草一下子就著了起來，遷延到官軍的營帳。官軍進攻要頂著密集弓箭，後退又有大火和汴水，死了三百多人。
龐勳並不想在宿州打攻堅戰，回到徐州才是最佳選擇。龐勳抓來很多婦女，讓她們上城樓巡查、打更，假裝軍隊還在。自己則率領軍隊，乘坐三百多艘船隻帶著很多的錢糧，順汴水而下，想要到長江做強盜。龐勳送了很多錢財給太監張敬思，派遣專人把他送到汴水的東面，讓他能夠回到長安。龐勳此時想的依舊只是如何活下去，他努力不和官軍正面作戰，渴望朝廷能夠放他們一條生路。可是元密緊追不捨，不消滅這條尾巴，龐勳等人不可能安全走脫。於是龐勳命人將所有船隻停靠在江邊，一部分人埋伏在大堤的另一邊，一部分人埋伏在船上，一部分人在江邊做誘餌。元密趕到，江邊的叛軍紛紛逃跑，有的跑入江中，有的跑到大提的對面。元密以為龐勳等人害怕自己，放心追趕，結果被船中和大堤背後的伏兵前後夾擊，元密戰死，士兵將近一千人被殺，剩下的全部投降了龐勳，沒有一個回到徐州城。
從投降的士兵口中，龐勳瞭解到現在的徐州竟然只剩下一千三百守軍，完全不是自己的對手，於是放棄當土匪的志向，改為進軍徐州！等到龐勳部隊逼近徐州的時候，徐泗節度使崔彥曾才知道元密三千人已經覆滅，立刻向附近州縣求救，同時關閉城門，在城中選擇青壯年男丁守衛城池。城中的軍民聽說三千主力都已經全部死去，人人都感到害怕，沒人願意堅守徐州。連一些官吏都準備逃跑，有人勸說崔彥曾，可崔彥曾生氣的說：「我身為元帥，城池被攻陷只有死而已，怎麼能夠逃跑呢？」崔彥曾下令將勸說的人殺死。
龐勳部隊到達徐州城下的時候，已經有了六七千人，這些人擊鼓喧嘩，聲音響徹天地。終於來到徐州啦。桂林戍卒終於回到故鄉啦！龐勳下令，對家鄉的百姓絕對不能騷擾！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一些桂林戍卒的親友故舊，一些活不下去的流民紛紛投靠龐勳。徐州城一會就被攻破了，崔彥曾退守內城。百姓們都來幫助龐勳部隊攻城，推來柴草焚燒城門，內城也很快陷落。徐州的官員、將領一個個都被抓獲。龐勳下令囚禁崔彥曾，並將尹戡、杜璋、徐行儉三人破開肚皮，然後剁成肉醬，將三人的所有家屬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殺死。
曾經的桂林戍卒小吏，此刻高坐在徐州官衙中，一排排士兵刀槍鮮亮，文武官員跪拜行禮，再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看主帥龐勳一眼。曾經只想活命的龐勳開始有了新的想法，為什麼我就不能成為徐泗的節度使呢？有位叫做周重的書生，很有才學，可是很不得志。龐勳一向敬重周重，就請來做自己的謀士。周重於是為龐勳寫了一道表彰，希望朝廷能正式任命他為節度使：「臣之一軍，乃漢室興王之地。頃因節度使刻削軍府，刑賞失中，遂致迫逐。陛下奪其節制，翦滅一軍，或死或流，冤橫無數。今聞本道復欲誅夷，將士不勝痛憤，推臣權兵馬留後，彈壓十萬之師，撫有四州之地。臣聞見利乘時，帝王之資也。臣見利不失，遇時不疑；伏乞聖慈，復賜旌節。不然，揮戈曳戟，詣闕非遲！」
龐勳表示，自己這些人之所以起兵，實在出於無奈，是因為節度使等官員賞罰失當，冤案無數，徐州將士都感到非常憤怒。但是自己雖然身處漢朝劉邦興起之地，率領十萬大軍，安撫四州的廣大地區，可是我依然願意選擇歸順朝廷。希望皇帝能夠大發慈悲，賜給龐勳節度使的官職，不然，揮師西進，攻入長安也不是難事！龐勳有點得意忘形了，他以為自己這封表章已經給唐懿宗留足了面子，可是朝廷卻以為奇恥大辱。小小一個徐州，彈丸之地，竟然敢和朝廷和天下叫板！
朝廷任命右金吾大將軍康承訓為義成節度使、徐州行營都招討使，神武大將軍王晏權為徐州北面行營招討使，任命忌林將軍戴可師為徐州南面行營招討使，征發諸藩鎮大批軍隊交給三位統帥指揮。康承訓又上奏康懿宗，請求派沙陀族三部落使朱邪赤心以及吐谷渾、達靼、契等族酋長各自率領其部眾，跟隨他一同征討徐泗，唐懿宗下詔批准。三路大軍，十萬餘眾，加上三千人的沙陀軍團，悄悄畢竟徐州。大雨欲來風滿樓，大戰一觸即發。
龐勳也沒有閒著，他知道，要想讓朝廷明白自己這塊骨頭不但不好啃，不小心還會咯掉幾顆牙，就只有和朝廷打幾場硬仗。用拳頭，用刀槍來證明自己的實力吧！龐勳派遣徐州舊將劉行及率領一千五百人攻佔濠州，派李圓率二千人攻佔泗州，派梁丕率一千人攻佔宿州。濠州、宿州都成功拿下，唯有泗州的杜刺史聽說龐勳作亂，事先做好防備，並且及時向江淮一些州縣求救。李圓開始只派了一百人來到泗州，杜刺史打開城門，歡歡喜喜把他們迎接入城，可隨即將這一百人全部誅殺。第二天李圓部隊趕到，率軍攻城，但泗州城池堅固，無法拿下。龐勳知道泗州是江淮要衝，率領一萬多人攻打，但始終沒有成功。
龐勳第一次遇到了強敵。他沒有想到，泗州這塊硬骨頭，最終會讓他噎死。有了三州之地，泗州也成了一座孤城，龐勳開始下一步打算。龐勳假托節度使崔彥曾曾經向朝廷上了一道奏折，說徐州的士卒一向狂暴，應該把他們全部殺死，連徐州附近五個縣的百姓也全部應該發配做奴隸。龐勳又偽造唐懿宗詔書，到處宣告皇帝已經批准了崔彥曾的請求。百姓們聽說這件事情，都相信龐勳，轉而怨恨一向殘酷的壓迫剝削自己的朝廷。百姓們說：「要不是桂林的戍卒回來，我們徐州的百姓都要變成油鍋裡的魚肉了啊。」
當龐勳編造了一個謊言之後，就必須編造一個又一個謊言。曾經單純的桂林戍卒，曾經只想回到故鄉的龐勳，一旦掌握了權勢，也漸漸變成了和曾經壓迫自己的朝廷官員一樣的吸血鬼。龐勳開始大規模募兵，一方面百姓們認為只有追隨龐勳才能活命，一方面龐勳給與百姓從沒有過的財富，人們爭先恐後的參軍，甚至出現父親鼓勵兒子，妻子鼓勵丈夫參軍的場景。連田間的農民都把自己的鋤頭磨得更加鋒利，扛著鋤頭當作武器。短短一個月時間，龐勳的部隊，從六七千人擴充成為二十萬大軍！
朝廷各路人馬從各地奔赴徐州戰區，由於路途遠近不同，到達時間有先後。龐勳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戰機，主動進攻，集結優勢兵力給朝廷軍隊狠狠打擊。其中最大的勝利就是全殲戴可師一部。徐州南面招討使戴可師率領三萬人奉命馳援泗州，可渡過淮河之後，發現叛軍竟然放棄了所有淮南的領土，心中很是高興，以為天兵一到，叛賊自然潰逃。戴可師一路追擊，想要先奪取淮河要衝淮口地區，然後在救援泗州，那麼就可以截斷泗州城下叛軍的退路。戴可師率領軍隊包圍了都梁城，城上的叛軍很少，在城樓上向戴可師請罪，表示正在和首領商議獻城投降，希望退兵給點時間。戴可師一聽大喜，就退兵五里。晚上都梁城的叛軍趁著夜色全部逃走。等待天亮的時候，戴可師率軍進入都梁城，只得到了一座空城。戴可師依然很高興，派人快馬報捷，說自己首戰成功，就已經奪取叛軍一座城池，官軍因此也戒備鬆懈。此時，到處是茫茫大霧，前方幾米都看不清面目，龐勳部下悍將王弘立率領幾萬軍隊走小路突然殺到。官軍剛剛開始準備吃早飯，哪裡有時間集結佈陣。王弘立部下縱馬砍殺，戴可師部隊人人膽寒，大半人被叛軍殺死，一些人被自己人殺死，一些人逃到河裡被水淹死，三萬人只剩下幾百人逃生。屍體佈滿街道，清理了幾個月後還有濃重的腐屍氣息。主帥戴可師也被割下頭顱，傳示三軍。
龐勳部隊士氣大振，以為官軍不過如此！龐勳更以為自己已經是天下無敵，有徐州兵為後盾，奪取天下也指日可待。龐勳派手下把勝利的消息張貼到附近州縣各個鄉村，官軍駐紮區的百姓也紛紛逃離，朝廷軍隊對龐勳部隊十分畏懼。淮南節度使令狐擔心龐勳會攻擊自己，於是派遣使者主動到龐勳處遊說，表示願意代替龐勳向朝廷請求節度使的官職。龐勳很高興，於是暫且罷兵，等待朝廷的消息。淮南各鎮也稍微多了一些時間，得以集結潰散的軍士。
龐勳開始自大起來，每天飲酒享樂，周重勸說龐勳：「自古以來，由於驕傲自然，奢侈荒淫而將到手的江山丟掉的，數不勝數，將軍您應當引以為戒。何況現在您還沒有得到江山，更沒有成就什麼大業，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啊。」此時的龐勳，沉醉在美好的幻想中，哪裡聽的進周重的勸諫，反而覺得周重過於膽怯，漸漸的對這位謀臣疏遠起來。而龐勳也失去了擴大戰果的最佳時機！就在龐勳做著美夢的時候，各鎮的兵馬迅速集結，宋州地區已經有十多萬人馬了。雖然朝廷軍隊經受了一些打擊，可是各地援兵不斷趕到，尤其是康承訓和三千沙陀軍團抵達，龐勳的噩夢從此開始了。
咸通九年，龐勳等人雖然過的艱難，但總算是勝多敗少。並且由於徐州地區多年沒有發生大的戰事，附近州縣都只有幾百人或者千餘人駐守，輕鬆就被龐勳拿下。而普通百姓對龐勳等桂林戍卒的信任，很大程度源自於龐勳發放一些官員豪紳的錢財。一些流民反正無法生存，當兵倒有口飯吃，一些平民則渴望獲得巨大的利益，而朝廷官員，尤其是淮南節度使令狐對龐勳的阿附，更讓一些追隨龐勳的將士感到富貴權勢也唾手可得。龐勳成為節度使，幾乎就成為一件必然的事。大家都覺得，最晚在年底，12月的時候，朝廷的任命就會正式下達了。
可是，轉過年，到了咸通十年正月了，朝廷的詔命沒有等到，等來的確是康承訓率領的七萬大軍。龐勳軍心恐懼，大家都看到朝廷風向不對，一些士兵悄悄離開龐勳。龐勳將幾百名擅自逃離的士兵抓回來，當中將他們斬首，並且威脅以後有類似事情，將把該士兵的所有親屬也一起殺死。
當時龐勳的部隊已經分散到附近要塞駐守，徐州城的守軍不過幾千人，龐勳下令，所有男丁都必須參軍，老百姓非常恐懼，很多人都在家裡挖地道躲藏。而龐勳命令士兵每家每戶挖掘搜查，抓人來當兵，可是每天抓到的不過是二三十人。從古到今有抓壯丁的事情，但是像龐勳一樣，需要挖洞徵兵的，恐怕絕無僅有了。挖洞徵兵，是龐勳帝國大廈崩潰的開始，和百姓對立竟然到達如此地步，又焉能不敗！加上和龐勳同在桂林戍衛的幾百人，由於身份特殊，在徐州境內橫行不法，到處劫掠富戶商旅，隨意搶奪百姓妻女，以至於徐州泗州等地的百姓漸漸都都開始厭惡龐勳部隊。但龐勳用鐵血政策壓制百姓，百姓想逃，無處可逃，想躲，無地自容！
朝廷大軍集結之後，全面反攻開始。而在朝廷各路軍馬中，戰鬥力最強大的是有朱邪赤心率領的三千沙陀騎兵。在龐勳部和官軍的多次戰鬥中，朝廷軍隊戰鬥力大都低下，軍士長期缺乏訓練，更不要說什麼軍紀和士氣了。龐勳部隊幾乎都是參軍僅僅一兩個月的百姓，但卻多次大敗朝廷軍隊。直到遇上了朱邪赤心。這朱邪赤心是很多人未必熟知，在徐州戰役結束之後，唐懿宗賜朱邪赤心國姓，取名李國昌。其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晉王李克用。而李克用之子正是建立後唐王朝，一統北方的莊宗李存勖。
龐勳部下悍將王弘立因為全殲戴可師部三萬人，在龐勳諸將中人氣最旺。王弘立主動提出帶領三萬人主動進攻康承訓部隊。王弘立趁著夜色，渡過濉水，襲擊康承訓在鹿塘寨的大營。王弘立突然來襲，官軍不及防備，陣營大亂，死傷無數。康承訓第一時間派出斥候命令朱邪赤心馳援，等到早上的時候，朱邪赤心的三千騎兵猶如死神降臨，沖王弘立大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地。三千猛虎入羊群，鮮血四濺，哭嚎震天。王弘立的部隊瞬間就戰敗了。
官軍一看形式轉變也紛紛吶喊，追擊王弘立部。一旦人們喪失了鬥志，死亡就會更快的將領。從鹿塘寨到濉水五十里的路程，遍地都是士兵的屍體。王弘立隻身逃出包圍，三萬人幾乎全軍覆沒。在柳子到芳城，龐勳大將姚周部隊又再次上演悲劇。在和官軍交戰時，沙陀騎兵從後方截擊，幾萬人都被屠殺乾淨，沿路到處是屍體。姚周兵敗被殺。
有人認為沒有沙陀騎兵的參戰，或許腐朽的唐軍將無法剿滅龐勳的農民軍。雖然未必正確，但整個徐州變亂持續的時間必將大大延長。戰爭有些時候很難分清正義與邪惡，更不是永遠都正義戰勝邪惡。
本來，龐勳對朝廷一直是寄予希望的。但是正因為這份希望，給了朝廷足夠的時間來準備消滅龐勳。周重多次哭著請求龐勳立刻建立國號，自立為王，殺掉官員，和朝廷決一死戰。龐勳無奈，值得將徐泗節度使崔彥曾等大小官員全部處斬，龐勳對全軍將士說：「本來我龐勳是希望得到朝廷的恩典，和大家共同為國家效忠。可是今天，所有的希望都已經落空。從此之後，我們真的是要造反了。我們只有戮力同心，和官軍決戰，反敗為勝，才有最後的活路啊！」
龐勳下令搜城，將全城所有男子都聚集起來，再敢藏匿一個男子就殺掉全家人，因此聚集了三萬人。龐勳自任天策將軍，讓自己的父親龐舉直擔任大司馬，和當初起事的好友許佶等人留下來守衛徐州，自己親自率領大軍從徐州出征。龐勳的目標是魏博軍。魏博軍這段時間一直在圍攻豐縣，豐縣一旦被破，徐州就失去了羽翼。龐勳率軍趁著夜色來到魏博軍駐地豐縣，悄悄潛入。龐勳選擇首先進攻靠近豐縣城池駐紮的一支部隊。龐勳先把這個營寨團團圍住，卻不攻打。把重兵埋伏在援兵必經之路上。魏博其他四支軍隊聽說龐勳部隊來犯，都率軍來救，可在半路上卻遭遇龐勳主力，半夜被突襲，當時就殺死官軍兩千多人。而其他部隊一聽到龐勳親自率兵來攻打，前方又已經大敗，誰還敢進兵，大家紛紛逃命。龐勳將大量的軍用物資帶回徐州，並傳檄各地，誇大自己的戰果，一時之間，龐勳部隊士氣再度高漲。
但是，龐勳的小勝卻無法晚會整個局勢的大敗。此時，朝廷將領馬舉率領三萬大軍再次援救泗州，在渡江的時候，三萬人齊聲高喊，泗州附近圍攻的叛軍不知道官軍來了多少人，都嚇得聚攏軍隊，龜縮在營寨中。讓馬舉得以成功的度過淮河。三萬人迅速包圍叛軍的營寨，弓箭手一齊射出火箭，營寨被燒著了，叛軍人心渙散，四處逃竄。叛軍幾千人被斬首，主將王弘立也血戰而死。副將吳迥退保徐城。泗州之圍終於被解。從龐勳十月包圍泗州，到現在四月解圍，一共七個月的時間，泗州城的守軍長期不得休息，大多數士兵臉上眼睛上都生滿了瘡。
可憐啊。無論是龐勳的部下，還是朝廷的士兵，本都是窮苦的百姓，卻不得不為了極少部分人的富貴而戰鬥、流血、死去！
時局越來越不利，到處都傳來城池被攻破的消息，很多原投靠龐勳的官員、鄉紳以及一些盜匪，都紛紛舉旗歸降朝廷。要想活命的話，只能發動一場最後的決戰，如果成功消滅官軍的主力，或許徐州還有機會保全。龐勳調集附近州縣所有兵力，在蕭縣集合，準備大會戰。龐勳下令在月的二十九日，全軍進攻康承訓主力駐地柳子。本來朝廷軍隊分散各地進攻，同樣疲憊不堪。這場大戰，龐勳如果偷襲成功，甚至殺死康承訓，或許翻盤也未可知。可是，龐勳部下的一個小兵出賣了他。這個士兵本就是淮南的官軍，被俘虜之後不參加龐勳的部隊就只有被殺。而一旦有機會，就逃到了康承訓大營，並將龐勳的作戰計劃告訴了康承訓。康承訓大驚，緊急調動附近所有兵馬，將戰馬餵飽，陣形排列整齊，挖好諸多的陷阱。
咸通十年四月二十九日凌晨，龐勳前鋒部隊還以為是自己來偷襲官軍，沒想到一衝到柳子大營，就被無數官軍吞沒。龐勳覺得此戰必勝，也遲遲未到前線。等到龐勳抵達，前鋒已經潰散。本來，這五六萬人大多都是朝廷官兵和被抓捕來的百姓，都怨恨龐勳。一旦失去了建制，沒有了層層級級的屠刀的監督，誰還會給龐勳賣命。於是漫山遍野都是丟棄的刀槍，叛軍四處逃竄。可是，康承訓派遣精銳的沙陀騎兵攔截龐勳後路，一旦有叛軍潰逃，就縱馬斬殺，而康承訓自己率領陣形整齊的步兵軍團在後催逼，叛軍無路可走，屍體遍佈十里，層層堆積。這一戰，叛軍死了三四萬人。龐勳脫下盔甲逃跑，到彭城聚攏士兵，才得到三千人。龐勳無奈之際，聽從部下的建議，率領最後的兩萬人，繞道進攻宋州，想用圍魏救趙之計，解徐州之圍。
之後，由於朝廷舊將張玄稔叛變，宿州、徐州被攻破。咸通十年十月，龐勳一度攻佔宋州南城，可隨即康承訓率領八萬大軍馳援，而沙陀騎兵作為前鋒更是如影隨形。面對朱邪赤心，龐勳部隊只有逃命。龐勳想沿著寰水回到徐州，可被沙陀騎兵截擊，雙方交戰，龐勳部下兩萬人戰死了一萬九千人，只有不到一千人投降。龐勳也血戰而死。十月的十七日，官軍進攻叛軍最後一座城池濠州。守將吳迥從夏天堅守到冬天，城中的糧食吃完了，就開始吃樹葉草根，然後開始殺人充飢。官軍日夜攻打，但是吳迥就是不投降。一直等到龐勳死去的消息傳到濠州，在十七日的晚上，吳迥決定率領最後的一些弟兄突圍，可卻被康承訓追擊，所有人都被擒獲，一個不留全部被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