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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ram 2014-11-23 01:16

金老的銀錠 自動走入王家

[b]金老的銀錠 自動走入王家[/b]

古語道得好:「命若窮,掘著黃金化作銅;命若富,拾著白紙變成布。」所以,吳彥高有詞云:「造化無定據,翻來覆去;倒橫直豎,眼見都如許!」僧晦庵亦有詞云:「誰不願,黃金屋?誰不願,千鍾粟?算五行不是這般題目。枉使心機閒計較,兒孫自有兒孫福。」蘇東坡亦有詞云:「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乾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這幾位名人,說來說去,都是一個意思,確如古人云:「萬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說話的,依你說來,不須能文善武。懶隋的,也只消天掉下前程,不須經商立業;敗壞的,也只消天掙與家緣,卻不把人間向上的心都冷了?

看官有所不知,假如家中出了懶惰的人,也就是命中該賤;出了敗壞的人,也就是命中該窮。此是常理。

下面就講一件汴京發生的真實的奇事:

宋朝汴京有個人,名叫金維厚,乃是市場上買賣交易所的經紀人,平日朝晨起早,晚夕眠遲。睡醒來,千思想,萬算計,揀有便宜的便做。後來家事掙得從容了,他便思想一個久遠方法,手頭用來用去的,只是那散碎銀子。若是上兩塊頭好銀,便存著不動。約得百兩,便熔成一大錠,用一根紅線結成一絛,繫在錠腰,放在枕邊,夜來摸弄一番,方纔睡下。積了一生,整整熔銀八錠,以後也就隨來隨去,再積不成百兩。他也罷了。

金老(金維厚)生有四子,一日,是他七十壽誕,四子置酒上壽。金老見了四個兒子,心中喜歡,便對他們說道:「我靠皇天覆庇,雖則勞碌一生,家事盡可度日。況我平日積攢,終於熔成八大錠銀子,永不動用的,在我枕邊,用紅線做對兒結著。今將揀個好日子分給你們,每人一對,做個傳家之寶。」

四子喜謝,盡歡而散。這夜金老帶著酒意,點燈上床,醉眼模糊,望著八個大錠,白晃晃排在枕邊。摸了幾摸,哈哈地笑了一聲,睡下去了。

睡未安穩,只聽得床前有人行走腳步響,心疑有賊。仔細聽看,恰像欲前不前,相讓一般。床前燈火微明,揭帳一看,只見八個大漢,身穿白衣,腰繫紅帶,曲躬而前道:「某等兄弟,天數派定,宜在君家聽令。今蒙我翁過愛,抬舉成人,不煩役使,珍重多年,冥數將滿。待翁歸天後,再覓去向。不料今天聽您講道:您將以我等分給四個郎君,我等與您那四個兒子,並無前緣,故此先來告別,往某縣、某村、王某家中投托,後緣未盡,與您還有一面之緣。」語畢,回身便走。

金老不知何事,吃了一驚,翻下床,不及穿鞋,赤腳趕去,遠遠見八人出了房門。金老趕得性急,絆了房檻,撲的跌倒,颯然驚醒,乃是南柯一夢。

金老急起,挑燈明亮,點照枕邊,已不見了八個銀錠。細思夢中所言,句句是實。歎了一口氣,哽咽了一會道:「不信我苦積一世,卻沒緣分給兒子們受用,倒成了別人家的?它們明明說有地方、姓名,我且慢慢去找尋下落吧。」金老一夜不睡,次早起來與兒子們說知,兒子中也有驚駭的,也有疑惑的。驚駭的道:「不該是我們手裡的東西,眼見得作怪。」疑惑的道:「老人家歡喜時,說話有失,許了我們,回想轉來,一時間又割捨不得,造此鬼話,來騙我們。」

金老看見兒子們疑信不等,急急要驗個實話,遂訪至某縣、某村,果有一位王某。叩門進去,只見那位王某堂前,燈燭熒煌,擺著三牲福物,正在那裏敬神。金老便開口問道:「宅上有何事如此?」

家人報知,請主人出來。主人王老,見金老便揖坐,問其來因。金老道:「老漢有一疑事,特來貴府,來問消息。今見您家正在此敬神,必有所謂,敢乞明示。」

王老道:「老拙偶因寒荊(妻子的謙稱)小病,占卜先生道:『移床即好。』昨寒荊病中,恍惚見八個白衣大漢,腰繫紅繩,對寒荊道:『我等本在金家,今因彼緣盡,特來投身於您家,也是緣分所定。』言畢,俱鑽入床下。寒荊驚出了一身冷汗,身體爽快了。及至移床,灰塵中得銀八大錠,都用紅線繫腰,不知是哪裏來的。此皆神天福佑,故此買福物酬謝。今我丈(指金老)來問,莫非曉得些來歷麼?」

金老跌跌腳道:「此老漢一生所積,因前日也做了一夢,就不見了。夢中也道出老丈姓名居址的確,故得訪尋到此。可見天數已定,老漢也無怨言。但只求取出一看,也完了老漢心事。」

王老道:「容易。」笑嘻嘻的走進去,叫家中童僕四人,托出四個盤來。每盤兩錠,都是紅線繫著,正是金家之物。金老看了,眼睜睜無計所奈,不覺撲簌簌掉下淚來。撫摩一番後,道:「老漢直如此命薄,消受不得。」

王老雖然叫童僕仍舊將銀錠拿了進去,但心裏見金老如此,實在不忍。便另取三兩零銀封了,送與金老作別。

金老道:「我自家的東西,尚無福享用,何須尊惠!」再三謙讓,不肯接受。王老強納零銀於金老袖中,金老欲待摸出還了,一時摸個不著,面兒通紅,又被王老央請收下,只得作揖而別。

金老回至家中,對兒子們一一把前事說了,大家歎息了一回。因言王老好處,臨行送銀三兩,滿袖摸遍,並不見有,只說路中掉了。卻原來金老推遜時,王老往他的袖裡亂塞,落在他的外面一層袖中。袖子有斷線處,在王老家摸時,零銀已在脫線處落出,掉在門檻邊了。

客人走後掃地時,零銀仍舊歸王老拾得。

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不該是他的東西,不要說八百兩,就是三兩,也得不去。該是他的東西,不要說八百兩,就是三兩也推不出。

原有的,倒無了;原無的,倒有了。都有天理管著,不是由人盤算計較。(出自凌蒙初《轉運漢巧遇洞應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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