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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iboi 2014-11-11 00:39

失落在天堂的初戀

我一直到大學的三年級才知道,原來愛情不需要陽光也可以悄悄地釀成果實。

  記憶中的那位叫舒蘭的女孩,就屬於那種高貴的天鵝,別的青蛙可以仰視她,而我,連仰視的膽量都沒有。大學前三年,我一直獨守著屬於我一個人的心靈之城,孤獨被我一絲一絲地壘積,成了抗阻外界干擾和誘惑的一堵厚厚的牆,身邊的一切進不來,我的一切又出不去。哪怕週遭都是校園的風花雪月的浪漫,每當黃昏,英語角邊的小亭裡依然是我孑然的有點佝僂的身影。

我只會讓愛情成為我大學歲月中的沉沙,也只能如此,自身的條件注定了我的自卑,而我的自卑又消亡了我對愛情的奢望。我來自一個遙遠而偏僻的山村,一副又黑又大的鏡框攏著臉部的上半截,本來就不大的眼睛常躲在厚厚的鏡片後發著癡呆的光,瘦弱的身子骨外耷拉著肥大的衣服,乾淨但常有補丁,像只吃飽風的風箏,顯出身子的單薄和嶙峋,那因營養不良而菜得發青的臉色也不會為我橧添多少的英俊,所以,我刻意拒絕愛情,還有個時髦的稱呼--特困生。唯一可以讓我自豪的就是我那並不瀟灑的名字時常出現在成績欄的前十名和校園刊物內,總算有了安慰自己的理由:如果在物質上我是貧窮者,那麼精神上我就是個富翁。

  那個很悶熱的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班上的好事者公佈了一個秘密:今天是舒蘭的生日!於是,一幫舒蘭的仰慕者便隨之起哄,紛紛揚揚地將舒蘭圍了個結實,吵吵嚷嚷地要為舒蘭慶祝,有的說要為她去買玫瑰,有的說要為她到市區最好的蛋糕店訂蛋糕,更有財大氣粗者當即掏錢要下館子。我匆匆地正想出門。卻不知誰喊了一聲:"陳浩,你給舒蘭來點什麼禮物啊?"

  陳浩?不就是我的名字嗎?天啊!怎麼有人拿我來開玩笑啊!

  我呆呆地站在那裡,磨蹭了好一會,說:"我給她寫首詩吧。"聲音小得連我自己都難以聽清。除了詩這種不花錢的禮物,我的確拿不出更好的東西。

  幾個男同學哄堂大笑。

  "別拿陳浩開玩笑了,他是特困生。"一個女同學替我解圍。

  或許那位女生是出於好意,可是,"特困生"這個字眼卻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醬紅著臉,像逃一般衝出了教室。

  剛到樓下,忽然一陣喊聲從背後傳來:"陳浩,等等……"

  操場邊上,我收住了腳步,回過頭.她站在我背後,叉著腰,股起腮幫子使勁地呼出嘴裡的一口氣,笑了笑:"你跑得真快。"

  "嗯……有事嗎?"

  舒蘭那雙閃亮的眸子忽然變得清澈而誠懇,歉意道:"對不起,他們……過分了點。"

  三年了,我第一次和女孩這麼面對面注視著,還是一個我平時連目光都不敢正視的女孩。

  我也終於第一次仔細地打量了這為系裡有名的公主。

  我笨拙地從嘴裡擠出了一句:"不不,不關您的事……"

  沒容舒蘭回答,我轉身逃離了她的視線。

  從那以後,我像賊般,一次次的在上課或課後偷偷地窺探那只美麗的天鵝。

  

  舒蘭是怎麼進入我們詩社的,我都忘了。每次大家在為校刊的詩詞欄目選題的時候,我們總要將自己喜歡的作品吟上一些。在一個無風的午後,當舒蘭在越過窗欞的陽光下念起那首泰戈爾《愛者之貽》中的選段時,丘比特便在我的身後悄悄地拉起了弓。

  

  愛的贈禮是羞怯的,它從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它輕快地掠過幽暗,沿途散下一陣喜悅的震顫.追上它抓住它,否則就永遠失去了它.然而,能夠緊握在手中的愛的贈禮,也不過是一朵嬌弱的小花,或是一線光焰搖曳不定的燈光.

  ……

  這時候的舒蘭讓我想起了天鵝湖裡游弋的天鵝,當她停下來,背著手,眨著大而亮的眸子笑望我們時,那支箭就射出,將我的心緊緊地釘在了愛情的靶心上。

  那天後,愛情在沒陽光的心城內滋長成了果實。

  我將心事告訴了一秋。

  校園裡一幫喜歡舞文弄墨的學友們合力建了一個校園的文學網,裡面有BBS和聊天室,讓外面的人瞭解我們也讓我們相互瞭解。我喜歡到BBS裡的文學版。一秋就是我半年前在那裡認識的一個網友,每次我的貼子他總是很準時回復,並且告訴我說很欣賞我的文采,問我為什麼會有那麼好的文采,我說我是學校詩社的負責人之一。他在聊天室裡連續打了上十個感歎號,然後告訴我,他是我的校友。但不肯告訴我他自己的情況,說是表明身份的同時也就失去了言談間的無拘無束。我欣賞一秋那種灑脫,那種該是男子漢的灑脫。現實校園中沒有朋友的我樂得和一秋推心置腹。一秋告訴我,其實你不是個那麼沉悶的人。我說你見過我嗎?他就說你也算個名人了,校刊裡常有你的名字。這話讓自卑的我沾沾自喜了一番。然後一秋又告訴我,如果我是女孩一定要找你做我的男朋友。我笑說,等你是女孩再說吧。

  一秋對我的事情提了個建議,追舒蘭。

  我說我是個只沉默的青蛙,條件注定我只能是一隻沉默的青蛙。

  一秋在電腦那邊沉吟了好一陣,告訴我,如果她追求你呢。

  我說不可能,天鵝總在天上,而青蛙總在地上,況且,我充其量剛算只蛤蟆。

  一秋很肯定地說,真的,因為你很優秀,只是你自己從沒給自己機會審視自己。

  電腦這邊,我說,我照過了鏡子,確實是只蛤蟆。

  一秋說,那如果公主吻了你,就可以變王子了。

  那年的中秋,校園裡冷冷清清的。有錢的同學趁著三天的假期飛回家裡團聚,附近地區的也早就回家過節。我為了省那筆對於我來說按昂貴的路費,留在校園裡打發時光。同寢室的一位室友的電腦留給我保管,於是,我在晚飯後上線。

  沒想到在聊天室遇見了一秋。他又打了連續的十幾個感歎號來表示他的驚奇。

  我笑了笑,隨手給他來了個":)(網絡上特指微笑)"並告訴他,我連伙食費都成問題,要打工來補貼,所以不回去了。

  他又一連輸了幾個對不起來表示他的冒昧。

  我還是笑了笑,又給他來了個":)"

  過了一陣,一秋很抱歉地說他要走了,因為他要陪家人賞月。

  我說沒事,你走吧,本來就該陪陪家人的。一秋下了線,我心裡忽然地感到失落.於是拿了本書,鑽到了教室,獨自看了起來,我習慣了孤獨,習慣了和它相伴為伍.

  教室很靜,那種靜謐對於咶噪的人來說是折磨,對我來說已經相當的熟悉,很快我就沉醉在徐志摩神思飄逸的筆法中。

  "你在這裡?"

  身後響起了一個輕柔的女聲。

  我猛然轉頭,那只天鵝就在我身後,睜著一雙驚喜的大眼睛看著我。

  "是啊,是啊,我悶了就上來看看書了。"我慌張地站了起來,碰翻了一張椅子。

  "我回宿舍拿點東西,見燈亮著就上來看看了。"

  "嗯……對啊,我,我家太遠了,不回去了……"想來,我的臉色一定如秋季北京香山的楓葉般紅透。

  "相請不如偶遇,就讓我盡地主之誼,陪你走走如何?"

  現在回想起來,口袋乾癟的我是怎麼鼓起勇氣來和這只天鵝走出校門的?又是什麼讓我連仰視膽量都沒有,卻敢和她去壓馬路的?

  或許,很多東西早就被定好,就只等機緣和人為碰撞,成為事實。

  在那個大四的北京的中秋,我們吃了北京一些地道的小食,豌豆黃,炒肝,豆汁……我從來沒嘗過這麼的美味的東西,多年後我再重溫時,卻再也找不到感覺,是北京小食的退化,還是我那晚吃的,根本就是我的感覺?

  回去時經過了一間精品店,舒蘭拉著我,要進去看看,我心裡盤算著,如果她真的要買東西,哪怕我剩下的半個月裡舉債,也要用口袋裡最後的一點伙食費給她買一樣禮物。她對著一大堆的禮物發起了呆,很久才選了一顆玻璃彈珠,那才兩塊錢,一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禮物。

  我們又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扯著,很快就到了舒蘭的家門口。她又一次地站定,那神情讓我想起操場邊上的那只天鵝,清澈、認真而恬靜。

  "你記得席慕容的那首《前緣》嗎?"

  對於書獃子,這有何難?我倒著都能背了。

  

  《前緣》

  

  人若真能轉世世間若真有輪迴

  那麼我的愛我們前世曾經是什麼

  你若曾是江南採蓮的女子

  我必是你皓腕下錯過的那朵

  你若曾是逃學的頑童

  我必是從你袋中掉下的那顆嶄新的彈珠

  在路旁的草叢中

  目送你毫不知情地遠去

 
  你若曾是面壁的高僧

  我必是殿前的那一柱香

  焚燒著陪伴過你一段靜默的時光

  

  因此今生相逢總覺得有些前緣未盡

  卻又很恍忽無法仔細地去分辨

  無法一一地向你說出

  

  

  她靜靜地聽著,末了,在小背包裡掏啊掏,拿出一樣事物,拉過我的手,攤開,輕輕地放在裡面,捲上。說:"還記得嗎?你上輩子丟了的,別再弄丟了。"完後,轉身跑了進去。

  我愕然地看著她的背影,慢慢張開手,掌心中,穩穩地停著我剛才給她買的那顆彈珠,月光下,便發出迷離的光,讓我開始昏眩。

  這段感情,就是從這裡開始的吧.有人說過,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是一段弧,能剛好湊成一個圓的兩段弧就該是一對,我時常會在凝視舒蘭時想到我要找的那段弧,和一個關於天長地久的傳說.

  我特地到聊天室將事情告訴了一秋,他笑了,我早說了,你很優秀。

  那段日子,我的詩作出奇的多,幾乎都是暗地裡寫給舒蘭的,別人不知道,那有什麼呢?本來就我兩個人的事,她明白就好。

  那年的情人節,我給舒蘭作了一首短詩,寫在一張粉紅色的卡片上。

  

  《等待》

  你是我前生未了的緣

  答應今生就和我偕首到老

  你是我執手的妻子

  現在就許我一生的承諾

  一直茫然的孤獨

  原來只為了最終的等待

  等你我牽手

  完成那段燦爛的人生

  哪怕千回百轉

  經歷萬次輪迴

  只有你值得我去徘徊

  

  舒蘭捧著那頁薄薄的紙,讀著讀著就掉了淚,那朵雨中的梨花讓我心疼,為她擦去淚花的時候,我從指尖卻感到那肌膚的冰涼。她說,太感動了。我說,只有你值得讓我去感動。

  轉眼就要畢業,要成就這段愛情就要留在這個城市.我努力完成畢業論文的同時,為聯繫工作而東奔西跑,忙得焦頭爛額。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的論文答辯順利PASS,工作也有了著落。興沖沖地,我來到舒蘭的宿舍,要將這天大喜訊告訴她,但再也沒找到她。

  室友說她要出國了。

  信箱裡有她的一封給我的信,一封簡單又明瞭的信,我們之間從來不用繁瑣的解釋.

  

  浩:

  我要出國了,祝福我。送你一首志摩的《偶然》,算是臨別的告白,希望你幸福,永遠。

  

  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訝異,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滅了蹤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記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蘭上

  

  我在電腦前呆坐了一個下午,對著屏幕,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哭,你是個男子漢.

  我沒哭,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這段愛情原本就是一種額外的恩賜,況且天鵝本來就屬於藍天,而蛤蟆只是泥濘的屬主。

  我那晚和一秋聊了很久,一秋安慰我,別傷心別傷心,愛一個人不就是想她幸福嗎?或許她現在比留下來更幸福呢?

  我說,但願吧……

  網友小P曾經對我說:知道失戀是怎樣的感覺麼?就像你的半個心被劈掉了。而我呢?它卻整個被帶走了。我開始恨那個帶走它的女孩,拿走了它卻沒兌現一生的承諾。愛情的魚本來只能在物質的水裡成活,這個水域的環境不好,當然要換了。我開始將婚姻和戀愛的觀念退化到"木門對木門,竹門對竹門"的封建階段。要有愛情,首先得有物質上的條件。我要出頭,我要女孩都對我卑躬屈膝,投懷送抱。

  男人的怨恨混雜了極端的想法也是一種可怕的動力,一年半後,我終於可以每天黃昏都站在辦公樓的落地玻璃前眺望東三環在夕陽下呈現金黃。我再也不是那個每天擔憂伙食費的窮學生了,也再不是衣服上能見到補丁的農村少年了。我西裝革履,晚上流連在三里屯的酒吧一條街。我似乎變得生活充實,也似乎春風得意,但我每次獨處的時候,就會想起那個曾請我吃過北京小食的女孩,想起那個本該屬於我的半個圓圈。那顆彈珠我沒扔,可每次看到它,我總會在心底泛起絲絲針扎般的刺痛,讓我無法正視,但又拿不出丟棄它的勇氣,每當狠下心要拋棄,耳邊卻很適時地響起那句:"你上輩子丟了的,這次別再弄丟了",每次拿起它,總可以讓我的天空瞬間大雨滂沱.

  一秋還是我最好的朋友,雖然他始終只存在網絡上,有時侯,網絡也有真誠的一面,起碼沒現實生活中的虞欺爾詐,我們沒有現實的利益衝突。在我最傷心最苦悶,在我最無助最煩惱的時候,一秋總能給我需要的鼓勵和提醒。我的奮進的事業歷程裡,一秋是我相伴的影子。我還記得一秋說過,如果他是女孩,也會找我做男朋友,其實,我又何嘗不是這種想法呢?如果他是個女孩,我也一定找她做我的女朋友。我曾為我的想法羞恥,但很快又釋然,感到自己的幼稚,畢竟,那只是電腦前一個虛假的ID,沒有實質的形體。

  可是,當我的事業步入正軌,一秋也漸漸少了上網,而且對我的話也答覆甚慢,從前對話的比例從1:1變成了1:2,1:3……有一次我問一秋:"你是不是在開私聊泡MM啊?"一秋很久沒有回答,最後推搪了過去,我沒怪他,其實,誰像我呢?連一份放下的勇氣都沒有.

  又一個中秋,還是獨自一人,公司給的假期根本不夠我回家。我還是來了聊天室,一秋或許可以和我聊聊,如果可以,我想和這位認識了兩年多卻素未謀面的朋友到三里屯去喝兩杯,度過這個空虛的中秋了。

  上了線,看在線的名單,一秋果然在,我高興地跑上去打了個招呼:"哈,你在啊。"

  "知道你小子肯定悶得發慌,上來陪陪你聊了,還是瞞著家裡人悄悄溜出來的呢。:)"

  這個一秋,這麼大的人了,老是要悄悄溜出來上網,記得他說過家裡有電腦啊?

  "我也是在網吧了,害怕在家上網那種死沉沉的寂靜,自從她走了以後,我怎麼就怕起孤單來了,尤其是在中秋。"

  "其實,你該考慮找一個伴了。"

  "好了,不要提她了,咱們今晚出來喝兩杯如何啊?"

  "不了,我等伙還要回去陪家裡人賞月了。"

  "怎麼每次叫你出來,你小子總是扭扭捏捏跟個姑娘似的啊?"

  "保持神秘啊,倆老大爺們,有啥好見啊。呵呵……"

  我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然後很輕易地拿到了一秋上網的地址.這個網絡,太多的查地址工具.

  我特別關照老闆將電腦掛著線,給了他雙倍的錢,然後衝出網吧,跳上一輛計程車.

  一秋上網的地方離我上網的網吧不遠,下了車,給了車資,我靜靜地走進了那間叫"楓葉"的網吧。他在3號機。

  我帶著狡猾的笑和惡作劇的得意,靠近了一秋上網的機器……

  一個穿著粉紅色毛線衣的女孩,戴著一頂休閒寬沿帽,削瘦的雙肩隨著跳動的指尖顫動著,顯得讓人憐惜般的弱不禁風。

  我失望地垂下了我臉上興奮的旗幟,但還是走上前,拍了拍那個女孩的肩:"請問,剛才在這台機上網的那個小伙子呢?"

  女孩驚了一下,轉過頭來,一張憔悴的臉便映入我的眼簾。那是一張多麼熟悉臉啊,曾經每夜都潛進我的夢,讓我輾轉難眠,又是一副多麼讓我恨之入骨的容顏啊,曾經何時,她是那麼絕情地不辭而別……

  我們就這樣地,靜靜地面對面,聽著對方的呼吸,感受那種讓人窒息的真空。

  我把頭轉向屏幕,用戶一欄寫著:一秋。尚未刷新的聊天記錄裡跳動著:

  "其實,你該考慮找一個伴了。"

  "你在嗎?"

  "上WC要那麼久啊,你在嗎?"

  ……

  

  一秋就是舒蘭,舒蘭就是一秋.我的整個世界便在這時全亂了.....

  等我回過神,那只天鵝驚慌地飛出了網吧,上了出租車,我追了出去.在她家的大門外,我終於一把抓住了逃似的舒蘭。

  "你,你這是為了什麼?!你給我說說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很好玩是嗎?!可憐我是嗎?!"

  "你不要管啦。放開……"

  舒蘭掙扎著,像只受傷的天鵝般撲楞著翅膀,要擺脫我的抓著她胳膊的那隻手。

  "你不給我說清楚,就別想我放手!"我如果放手,或許就陷入了一生的困惑。

  "你放手啦,放手!"舒蘭掙扎著,像只受傷的小獸,痛苦地甩動著無力而瘦弱的手臂。

  那頂藍色的寬沿帽在她的劇烈動作下忽然滑落,如絲般的秀髮也隨風飄落。驚慌失措的舒蘭捂著光禿禿的頭,撿起帽子和假髮,跑回家.留下驚訝的我聽著那遠去悲痛的哭聲......

  

  一個小雨紛飛的清晨,我捧著一束火紅的玫瑰來八寶山,那只天鵝永遠飛離了這個世界已經整整一年了。那束玫瑰共23支,紀念著她年輕的生命。火紅的玫瑰把白色的大理石墓碑襯托出一種辛碎的蒼白,昭示著生命的脆弱和無奈,鐫刻著一個只有23歲女孩永遠年輕的名字。坐下來,整個人便空空蕩蕩的,這種感覺已經一年了。舒蘭的下葬的那天,我往那棕色的光潤的棺木上丟下另一束23朵的玫瑰,那束玫瑰裡,放了一顆男人的心。那個患了血癌卻在網絡上化名安慰了我一年的女子,那個叫舒蘭,網名一秋的女孩,在最後的時刻,緊緊地抓著我的手,將一封粉紅色信封裝著的信交到我的手裡,便飛向遙遠的世界,只剩下凝結在眼裡的留戀。

  我未敢打開那封信,怕那薄薄的信封裡有我不能承載的深情。在她離開的一週年,每週,我都要來這裡陪天堂裡的她聊天,告訴她,我很好。今天,我鼓起勇氣,用顫抖的手,輕輕揭開那個信封.

  浩:

  

  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得很遠很遠了。不是我最初對你說的出國,出國可以回來,但我永遠不能回到你的身邊了。其實,我又是多麼的貪婪的想佔有你的一生啊,請允許我那點點的貪心。可我的時間不多了,那列開往天國的列車已經進站了,他們為我準備了車票,我不能不離開。我的愛人,可以這樣叫你嗎?多少次,我告訴自己這只是個誤診,是個誤診。在情人節那天我卻接到了權威醫院的診斷書,多可笑啊,在纏綿的情人節了,在我捧著你的深情時,我卻接到了要離開你的判決。你摸我臉的手,是不是也感到了那絲冰涼?

  我自私了,浩,我沒告訴你我要離開的真正原因,我,說謊了。我狠心地希望你能只把我當作生命中的一個過客,哪怕你恨我也在所不惜。因為愛你,寧願讓你飛去,尋找屬於你的幸福。可我又貪婪地想在車沒開前再和你多呆一會,放不下你,所以我用了我們最初相識的時候的ID,一秋。你還不知道吧,一秋就是我啊,嘻嘻,我的調皮,是不是又讓你生氣了啊?剛開始的時候,我就耍了狡猾,一直怕你知道這我的刻意安排,你喜歡詩,喜歡詩的人通常都愛浪漫.是嗎?要你知道,我從沒離開過,直到那開往天堂的列車車長要我上車前的每一刻,我還是在你的身邊。如果化療,我會變得很醜很醜,那頭你最愛的頭髮也將不復存在,我走,那麼就可以留住一切,對嗎?我要你一生都記住我最美麗的樣子,哪怕使你恨我,是不是很自私呢?浩?

  我打字越來越慢了,你問我:你是不是在泡MM,不理我啊?我又不爭氣地流起了眼淚,我的手,已經不靈活了,原諒我連一秋這個角色都沒能扮演好,連在生命的最後仍讓你生氣。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封信,你原諒我,那也原諒自己好嗎?好好愛自己,就如你當初愛我一樣,不是說你要一輩子把我當作手心裡的寶貝嗎?那你也一輩子愛惜自己,如手心裡的寶貝?因為,只有你快樂,所以我才快樂,哪怕我在天堂,如果我能進天堂。

  聽過劉若英的那首《很愛很愛你》嗎?

  很愛很愛你,所以捨得讓你往更幸福的地方飛去

  很愛很愛你/只有讓你擁有愛情我才安心

  ……

  地球上兩個人能相遇不容易/作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

  ……

  

  你的蘭上

  

  風吹了起來,舞著雨,整個世界便濕淋淋的,連心都是。那墓碑前的玫瑰掛著晶瑩的水珠,更加燦爛艷麗。她一直就沒走開過,其實,她一直就在,哪怕生命早已停止飛揚,卻在天堂舞動著,讓我從此人生路上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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