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Cle 2014-10-20 22:00
東晉王朝仕族政治的頂峰
正當八王混戰、匈奴、羯起兵反西晉、黃河流域陷入大混亂的時候,長江流域算是較為安靜的地方,中原一部分士族和民眾開始渡江來避亂。308年,晉懷帝任命琅邪王司馬睿為安東將軍,都督揚州、江南諸軍事,鎮建鄴(晉愍帝時改稱建康)。司馬睿有了這個職位和地盤,來投靠的士族也就多起來,成為長江流域的中心勢力。316年,晉愍帝被俘,西晉滅亡。317年,司馬睿被推戴為晉皇帝,建立起東晉王朝。晉元帝(司馬睿)向來缺少才能和聲望,在晉宗室中又是疏屬,他能夠取得帝位,主要依靠王導的支持。王導出身中原著名的高級士族,是老練的政治家,是東晉朝的實際創造者。長江流域建立起漢族政權以後,有利於抵抗北方少數族的侵入,經濟和文化也逐漸發展。自東晉至陳亡約三百年間,南方經濟上升,文化更是遠遠超過北方。這是東晉和南朝在歷史上所起的積極作用,首先創立東晉政權的晉元帝和王導是有功的。
王導在政治上的主要措施,就是收攬一批北方來的士族作骨幹,聯絡南方士族作輔助,自己作為南北士族的首領,在自己的上面,安置一個姓司馬的皇帝。這個措施說來很簡單,可是做起來卻完全不是簡單的事情。因為北方來的士族間、北方士族與南方士族間、王氏勢力與司馬氏勢力間都存在著矛盾。不能調劑這些矛盾使之處於相對的平衡狀態,便不可能建立東晉王朝。王導的事業就在於調劑這些矛盾,造成苟安江左的局面。王導勸晉元帝選取北方名士百餘人做屬官。這些名士避亂南來,得到官職,算是有了安身地。其中有不少人懷疑晉元帝能有什麼作為,例如桓彝,初到時見晉元帝勢力單薄,對人說,我到這裡避亂,原想得個安全,不料如此不濟,看來難有前途。和王導談話以後,知道他有些辦法,才安心任職。大部分名士更是失望悲觀。在王導正的計畫中是希望士族出力輔助王室、恢復中原但事實上王導並無恢復中原的意圖,這批流亡士族在王導率領下逐漸趨於穩定。
西晉滅吳國後,南方士族被排斥,仕進很困難。陸機薦賀循表裡說,揚州士人現在還沒有人做到郎官,荊州和江南士人做京朝官的一個也沒有。南方士族對中原士族的獨霸仕途,當然不能滿意。王導想在吳國舊境內建立以中原士族為骨幹的東晉王朝,聯絡南方士族便成為極其重要的事務。晉元帝初到建康,南方士族都不理他,過了大半年還沒有人來求見。王導很擔心,和從兄王敦商議,替晉元帝製造威望。一個節日,王導請晉元帝坐肩輿出巡,王敦、王導和北方名士都騎馬隨從,顯出晉元帝的尊嚴。南方士族顧榮等在門隙窺看,大驚,相率到路旁拜見。王導對晉元帝說,顧榮、賀循是南方士族的首領,招這兩人來任職,其餘士人自然都來了。晉元帝使王導親自去招顧榮、賀循二人應命來見晉元帝。從此,南方士族歸附,成為東晉政權的一個構成部分。
士族間必須說洛陽話,通婚姻必須嚴格衡量門第的高低。王導為聯絡南方士族,常常說吳語。北方士族驕傲自大,說王導沒有什麼特長,只會說些吳語罷了。王導曾向南方士族陸玩請婚。陸玩辭謝說,小山上長不了大樹,香草臭草不能放在一起,我不能開亂倫的例。北方士族輕視吳語,實際就是輕視南方士族,南方士族拒絕和北方士族通婚,表面上是謙遜,實際也是輕視北方士族。陸玩曾在王導家食酪(北方食品)得病,寫信給王導說,我雖是吳人,卻幾乎做了傖鬼。這都說明南北士族的界限很分明,北方士族的政治地位比南方士族高,南方士族並不心服。義興郡(江蘇宜興縣)強族周,因被北士輕侮,準備起兵殺諸執政,以南士代北士。陰謀敗露後,憂憤發病,死時囑咐兒子周勰說,我是被那伙傖子氣死的,你能報仇,才是我的兒子。周勰集合一些怨恨北士的豪強,謀起兵攻王導、刁協等。事敗後,王導因周氏強盛,不敢追究。在晉元帝即帝位以前,王導的政治措施,主要是在爭取南北士族間相對的平衡,由於王導的忍讓,基本上是成功了。王導在政治上取得這些成功,關鍵在於給士族安排了經濟上的利益。南方各級士族自然就是各級地主,其中強宗大族,如吳郡顧氏、陸氏,義興郡周氏,都是擁有部曲的大地主,不允許北方士族侵犯他們的利益。王導定僑寄法,在南方士族勢力較弱的地區,設立僑州、僑郡、僑縣,安置北方逃來的士族和民眾。僑州多至司、豫、兗、徐、青、並等六州,僑郡僑縣為數更是繁多。這種僑州郡縣大都在丹陽、晉陵、廣陵等郡境內,形勢上可以保衛建康,同時流亡士族保持原來的籍貫,憑借勢力在寄居地依然奴役從北方流亡來的民眾,逼迫他們當奴隸或佃客,為自己創立新產業。僑州郡縣有大量的各級文武官職,當然又是流亡士族的出路。所以,僑寄法雖然是紊亂行政系統、加深人民窮困的惡劣制度,但對東晉政權說來,卻是安置流亡士族,緩和南北士族間矛盾的重要措施。
流亡士族的權利以渡江先後為標準。北朝顏之推作《觀我生賦》,自注說,中原士族隨晉元帝渡江的有百家,因此江東有《百譜》(《百家譜》)。晉孝武帝時,賈弼之廣集百家譜記,朝廷派人幫助賈弼之撰定《十八州士族譜》,共一百帙,七百餘卷。賈弼之、賈匪之、賈希鏡祖孫三代傳譜學。賈氏《百家譜》抄本藏在官府中,有專人掌管,並且有專長譜學的人來辨別真偽,防止冒濫(如賈希鏡受傖人王泰寶的賄賂,冒入琅琊譜,經王晏揭發,賈希鏡幾乎被齊明帝殺死)。這一百家人才是享受政治權利的士族,後來渡江的北方士族,被這百家人呼為傖,不得享受同等的權利。東晉政權主要是這一百家的政權,西晉士族的全部腐朽性,也主要由這百家移植到長江流域。
就在晉元帝登位以前,也不曾顯出有什麼開國的新氣象。陳頵給王導信裡說,西晉朝所以顛覆的原因,正在於用人不當。重虛名不重實用,看門第不看真才,政事敗壞,不可挽救。現在應該改變舊習,分明賞罰,選拔賢能,共謀中興。王導不聽他的勸告。陳頵看到王府官屬,貪圖安逸,不管職事,寫信給晉元帝說,現在官員都繼承洛都積弊,看來前車覆了,後車還不知警戒。晉元帝也不聽他的勸告。陳頵屢發正論,被名士們逐出王府去做郡太守。陳頵的勸告和被逐,正好說明東晉政權是一個怎樣腐朽的政權。318年,晉元帝改稱晉王為晉皇帝。登帝位受百官朝賀時,晉元帝三四次請王導同坐御床受賀,王導辭讓不敢當。原來晉元帝除了因為姓司馬有權被推為皇帝,其他實力是沒有的。他在政治上完全依靠王導,軍事上完全依靠王敦,重要官職多被王家人佔有,他想選用自己親信人也不能無顧忌。當時人們說「王與馬,共天下」,實際是司馬氏勢力遠不敵王氏勢力。作為一個開國的皇帝,要請一個大臣同坐受賀,可以想見司馬氏的微弱。此後東晉政權的存在,不是因為它本身有力量,而是因為幾個大姓間常常保持勢力的平衡,共同推戴司馬氏作皇帝來維持這種平衡。
晉元帝只想做個偏安皇帝,王導也只想建立一個王氏當權的小朝廷,他們的目光專注在江東內部的權利分配上,從來不作北伐的準備,而且還反對有人主張北伐。晉元帝將要稱帝,周嵩上書勸他整軍講武,收復失地,那時候稱皇帝不算遲。周嵩說忠直話,幾乎被殺死。熊遠要求朝廷改正過失,說不能遣軍北伐是一失,朝官們忘記國恥,以遊戲酒食為正務是二失。熊遠說忠直話,掉了京官出去做地方官。誰主張北伐,誰就被排斥,至於實行北伐的祖逖,當然要遭到冷酷的對待。祖逖是當時最識大體最有才能的傑出人物。中原大亂,祖逖率親友數百家來投晉元帝,要求率兵北伐。313年,晉元帝給他豫州刺史名義,又給一千人的食糧和三千匹布,叫他自己去募兵、造兵器。祖逖率部曲百餘家渡江北上,在淮陰鑄造兵器,募兵得二千餘人。祖逖軍紀律嚴明,得廣大民眾的愛護,屢次擊敗石勒軍,收復黃河以南全部土地。晉元帝給祖逖鎮西將軍的稱號。321年,祖逖準備渡黃河擊石勒,收復河北。晉元帝卻派僅有虛名的戴淵做征西將軍,都督司、兗、豫、並、雍、冀六州諸軍事、司州刺史。真正出征的祖逖官職是鎮守;根本不出征的戴淵官職是出征,而且祖逖已收復的和未收復的州,都歸戴淵統轄,這顯然是不信任祖逖的表示。當時王敦和晉元帝對抗,東晉內亂勢必爆發,祖逖感到前途無望,憂憤成病,就在這一年死去了。晉元帝深怕臣下在北伐中立功,建立起崇高的威望,對自己的帝位不利,卻不想專和臣下在內部計較權利,自己原來就很有限的一些威望將愈益縮小,對帝位的保持更加不利。格言說得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晉元帝正是這樣的一個庸人。
晉元帝登帝位後,不滿意王氏的驕橫,想削弱王氏勢力。他引用善於奉迎的劉隗、酗酒放肆的刁協作心腹,暗中作軍事佈置。王導被疏遠,仍能保持常態,士族一般都同情他,劉隗、刁協反陷於孤立。王敦本來是個野心家,乘機以反對劉隗、刁協,替王導訴冤為借口,陰謀篡奪。祖逖死後,王敦更無忌憚。322年,王敦在武昌起兵反晉,劉隗等人戰敗,王敦攻入建康。王導和朝官們消極抵抗,王敦無法實現他的篡奪野心,只好退回武昌。323年,晉元帝憂憤病死,晉明帝繼位,王導輔政。王敦以為有機可乘,加緊謀篡奪。324年,晉明帝乘王敦病重,發兵謀討王敦。王敦派兵來攻建康,被晉軍擊敗。王敦病死,篡奪帝位的戰爭告一結束。
東晉統治集團內部最主要的矛盾是帝室和幾個強大士族之間的矛盾。帝室如果安分享受尊榮,不干涉強大族的權利,那末,各種勢力相對平衡,政治上呈現正常的局面。反之,帝室企圖增強自己的權力,因而引起強大族的不滿,野心家便乘機而起,要篡奪司馬氏的帝位。歸根還是那些強大族保護帝室,推翻野心家,使勢力又趨於平衡。晉元帝信任劉隗、刁協,並且用南方士族戴淵作將軍,這是和王氏勢力不相容的。王導認為佞臣擾亂朝綱,同意王敦來殺逐這些人。這些人被殺逐以後,帝室勢力退縮回去,王敦還想篡奪,王導便宣稱寧為忠臣而死,不為無賴而生,表示堅決的反對態度來維持帝室。
東晉王朝在399年農民起義以前,重大政治事件的演變,本質上無非是這個主要矛盾在反覆表現。東晉統治集團和廣大民眾間的矛盾,當然是嚴重的。東晉政治是西晉政治的繼續。首先是用人,舉賢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權貴,和西晉完全相同。大族人可以做大官,做大官可以橫行不法,人民的痛苦,從這兩句話裡也就可見一般了。王導作揚州刺史,派屬官到本州各郡考察政治。考察官回來向王導報告郡太守得失,只有顧和不說話。王導問他聽到些什麼事。顧和說,你是國家的首輔,應該讓吞舟大魚也能漏出網去,何必計較地方官的好壞。王導連聲稱讚他說得對,其他考察官都追悔自己不該說話。這說明有勢力的人做了任何不法事,王導連聽也是不願意聽的。揚州設立僑郡縣,收容北方逃來的民眾。他們不願意屈服在非漢族的統治之下,背離鄉土,流亡到南方,可是他們的遭遇是什麼呢?321年,晉元帝下詔中原良民遭難在揚州諸郡當奴隸或佃客的人,免除他們的身份,奴隸改充兵士,佃客改充運輸兵。戴淵作征西將軍,部下有奴隸改充的兵一萬人。可以當兵的奴隸多至一萬,當然還有老弱不能當兵和被主人隱藏的人,人數可能比當兵的人更多些,當佃客的人數也不會比奴隸少。這個數以萬計的奴和客,都是有血氣的中原民眾,因為他們有血氣,流亡到南方,卻被士族強迫作奴客。這自然也是王導連聽也不願聽的一件小事,但東晉人民所受壓迫的嚴重,從這件小事裡可以推知了。東晉民眾對統治集團是不可能有好意的,不過它終究是漢族政權,民眾希望它抵禦北方非漢族統治者的來侵,更希望它能北伐。因此,後來想打破大族間勢力的平衡,從而奪取東晉帝位的人,總是借北伐來提高自己的威望。
晉元帝、晉明帝在位共9年(317~325),在上述情況下,東晉王朝算是確立起來了。自晉成帝至晉安帝隆安三年農民起義,共74年(326~39900),情況同開始的九年區別不大,東晉王朝也就像開始的九年那樣安而復危,危而復安地持續著。
王導保持安的方法是「鎮之以靜,群情自安」。就是讓有勢力的大族在相互牽制下,以民眾為犧牲,各自滿足他們的要求,朝廷不加干涉也不加抑揚。他晚年常說,人家說我糊塗,將來會有人想念我這糊塗。的確,東晉是靠糊塗來求安靜的。晉成帝時,外戚庾亮當權。庾亮想振作帝室,排斥王導,疑忌上游重鎮荊州刺史陶侃,任意殺逐大臣,引起各勢力間的不安。三二七年,野心家歷陽(安徽和縣)鎮將蘇峻、壽春(後改稱壽陽,安徽壽縣)鎮將祖約以殺庾亮為名,率叛軍攻入建康。幸得陶侃、溫嶠起兵救援,三二九年,擊破蘇峻祖約軍。王導又執政,東晉王朝又算危而復安。庾氏勢力不得專擅朝政,轉移到上游,宣稱以北伐中原為己任,企圖建立起自己的根基。庾亮庾翼兄弟相繼鎮守武昌,佔有了東晉王朝重要領土的一半。三四五年,庾翼臨死,讓他的兒子繼任,開藩鎮世襲的惡例。東晉王朝廷不允許他的要求,是合理的,但用桓溫去驅逐庾氏勢力,東晉王朝又出現篡奪事件。桓溫是當時最有才幹的野心家。他做了荊州刺史以後,積極對外發展。三四七年,桓溫滅成漢國,收復蜀地,威名大振。東晉王朝廷疑懼,引用虛名甚大的清談家殷浩參與朝政,專和桓溫作對。桓溫伐前秦伐前燕,都遭致失敗,損害了他的實力和威望,在王謝兩大族抵制下,桓溫篡奪的野心未能實現。三七三年,桓溫死,東晉王朝又算危而復安。
桓溫死後,謝安執朝政。桓溫弟桓沖做荊州刺史,與謝安同心保護帝室。東晉王朝內部出現前所未有的和睦氣象,是和謝安完全繼承王導力求大族間勢力平衡的作法分不開的。謝安的作法是「鎮之以和靜」。三八三年,晉兵大破苻堅的南侵軍。謝安乘前秦國崩潰,使謝玄等率諸將北伐。三八四年,收復徐、兗、青、司、豫、梁六州。三八五年,猛將劉牢之進入河北名都鄴。東晉朝建立以來,這是最大的一次戰勝擴地。取勝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內部和睦,有些力量可以對外。
謝安立了大功,內部和睦狀態又開始破壞。當時的皇帝是整天酒醉昏迷的晉孝武帝。他重用同母弟會稽王司馬道子。司馬道子也是一個整天昏醉的酒徒,引用一批奸人作爪牙,合力排斥謝安。三八五年,謝安病死,朝政全歸司馬道子。司馬道子委任兒子司馬元顯當政。帝室間晉孝武帝和司馬道子兄弟爭奪權力,司馬道子司馬元顯父子爭奪權力,同時帝室與大族間也展開權力的爭奪。三九八年,京口(江蘇丹徒縣)鎮將王恭聯絡藩鎮殷仲堪、桓玄、庾楷等起兵反帝室。王恭被殺,藩鎮推桓溫的兒子江州(治武昌)刺史桓玄為盟主,形成大族推翻帝室的中心力量。
司馬道子父子當權,貪污奢侈,政治敗壞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早在司馬道子當權的初期,儒生范寧就說現在邊境上沒有戰事,國家倉庫卻空匱無物,現在民眾服徭役,一年裡幾乎沒有三天的休息,生下兒子不能撫養,鰥夫寡婦不敢嫁娶。好比在著了火的柴草上睡覺,國家危亡就在眼前了。司馬道子父子一夥人當權十多年,受盡苦難的東晉民眾再也不能忍受這種惡政。
依靠大族支持和民眾容忍而存在的東晉王朝,在統治集團內部分裂和民眾起義反抗的情況下,不得不歸於崩潰。
東晉王朝的崩潰——桓玄為盟主的諸藩鎮,佔據建康以西的州郡,朝廷政令只能施行在東方的會稽(治山陰,浙江紹興縣)、臨海(治章安,浙江臨海縣)、永嘉(治永寧,浙江永嘉縣)、東陽(治長山,浙江金華縣)、新安(治始新,浙江淳安縣)、吳(治吳,江蘇吳縣)、吳興(治烏程,浙江吳興縣)、義興(治陽羨,江蘇宜興縣)八郡,一切殘酷的剝削自然也集中在八郡民眾的身上。司馬元顯為防禦王恭等人的進攻,調東方諸郡「免奴為客」人集合建康充當兵役,號稱「樂屬」。這又引起地主(樂屬的主人)和佃客(樂屬)的怨恨。五斗米道徒士族孫恩乘民心騷動,三九九年,從海島率徒黨百餘人攻破上虞縣(浙江上虞縣),又攻破會稽郡,部眾驟增至數萬人。其餘七郡同時起事,攻殺晉官吏、響應孫恩,不到十天,孫恩有眾數十萬人。孫恩的徒黨號稱「長生人」,是一群奉五斗米道的亡命無賴。孫恩和這群人專事屠殺擄掠,破壞不遺餘力。
會稽是王羲之謝安等北方士族聚居的名郡,吳郡、吳興(包括義興)是南方士族的中心居地,這三郡號稱三吳,是東晉王朝經濟文化發達的地區。當然,士族所在地的民眾,受士族的壓迫是說不盡的,對士族的仇恨自然也是難以抑制的,愚蠢而瘋狂的野心家孫恩等人利用民眾的積怒,縱徒黨殺人,甚至嬰兒也不能免死。晉將謝琰劉牢之率兵來攻,孫恩徒黨在諸郡燒倉庫,毀房屋,塞水井,砍林木,擄掠婦女財物,都逃到會稽郡來。謝琰收復義興吳興兩郡,劉牢之收復吳郡,進軍到浙江邊。孫恩起初聽說諸郡響應,對徒黨們說,天下沒事了,我帶你們到建康享福去。後來聽說劉牢之到了浙江邊,對徒眾們說,我割據浙江東部,還可以做個越王勾踐。等到劉牢之軍渡過浙江,孫恩對徒眾們說,我是不以逃走為羞恥的。孫恩擄男女二十餘萬人逃往海島。此後孫恩連年從海路入寇。四○一年,孫恩率舟師十餘萬人自海路突襲京口,逼近建康,司馬道子驚駭,不知所措,賴劉牢之部將劉裕奮勇進擊,大破孫恩軍。劉牢之等援軍趕到建康,孫恩屢次戰敗,又逃入海島。四○二年,孫恩入寇臨海郡,被晉兵擊敗。孫恩窮困投海自殺,徒黨和妓(奏音樂的婦女)妾說他成了水仙,跟著投水的多至百餘人。被孫恩擄去的二十餘萬人,三四年間,不是戰死溺死,便是被販賣作奴隸,到孫恩死時只剩下數千人。孫恩連年從海島入寇,前後數十戰,又殺死民眾數萬人。
孫恩死後,餘眾推盧循為首領,被劉裕追擊,泛海逃走。四○四年,盧循攻陷廣州,以後連年入寇,四一○年,率兵十餘萬逼近建康,被劉裕擊敗,盧循逃到交州。四一一年,交州刺史杜慧度擊殺盧循。孫恩在敗逃入海以前,多少還算是率領農民起義,盧循則完全是五斗米道作亂。
正當東晉王朝全力攻擊孫恩的時候,桓玄乘機吞併上游諸藩鎮,佔有東晉三分之二的土地。三吳破敗,東晉王朝失去了依靠,成為僅有空名的朝廷。桓玄認為滅晉稱帝的機會到了,與孫恩軍逼近建康同時,桓玄在江陵聚眾,謀奪取建康。四○二年,司馬元顯發兵要進攻桓玄,桓玄軍卻順流而下,攻入建康,殺司馬道子司馬元顯,政權全歸桓玄。四○四年,桓玄廢晉安帝,自立為皇帝,國號楚。
東晉王朝是王謝庾桓四大族勢力平衡下的產物,王謝庾三族相繼衰落,桓氏成為唯一的大族,驕奢淫昏毫無才能的桓玄便輕而易舉地消滅了東晉王朝。
孫恩亂後,東方諸郡大饑,一向腐朽的士族中人,這時候披著精製的羅衣,抱著心愛的金玉,關著大門整家整家地餓死。他們連掘些草根充飢的本領也沒有,當然不會有人起來和桓玄爭奪帝位。但是,桓玄也是腐朽已極的一人,他不可能維持既得的地位。當時存在著一個能夠消滅桓族勢力的人物——劉裕。桓玄剛登上帝位,劉裕便在京口糾集力量,率眾一千七百人攻入建康,桓玄逃回江陵。晉兵殺桓玄,滅桓氏一族。劉裕恢復晉安帝的皇帝名義,自己在政治上武功上積極準備威望。四二年,劉裕廢晉帝,建立起宋朝。
東晉王朝十一帝,首尾凡一百零四年。宋朝四二年至四七九年。劉裕出身破落的低級士族。東晉初,劉家避難,從彭城遷居京口。劉裕幼年貧窮,不得讀書,以耕地為業,兼做樵夫、漁夫及賣履小販。他又是個酷愛賭博的無賴,曾因賭輸,被京口大族刁逵縛在馬樁上索賭債。這種經歷使得劉裕懂得勞動民眾的疾苦並具有冒險求利的性格。
京口是從北方各地流亡來的士族和民眾聚居的地方,號稱北府,與歷陽同為揚州重鎮。居民風俗強悍,敢於從軍。謝安輔政,舉謝玄為將。謝玄在京口募兵,得勇士劉牢之等人。劉牢之常領精銳當前鋒,戰無不勝,號稱北府兵。淝水大戰,苻堅軍崩潰,晉軍前鋒五千人,就是劉牢之統率的北府兵。三九九年,劉牢之擊孫恩,劉裕在劉牢之部下當小軍官,勇悍善戰,屢立大功。劉牢之部下諸將,搶掠財物,比盜賊更凶,獨劉裕約束部屬,紀律嚴明,大得民心。從此,劉裕成為北府兵的著名將領,擊滅孫恩盧循,主要是劉裕的功績。
四四年,桓玄篡晉,劉裕在京口約集失意士人密謀攻桓玄,被眾推為盟主。劉裕擊敗桓玄,掌握東晉王朝政權。後來積累戰功,打下帝業基礎,和晉元帝依靠大族推戴的情形完全不同。劉裕所創的宋朝,皇帝獨掌大權,主要輔佐,多選用寒門,原來的高門大族,只能做名大權小的官員,難得皇帝的信任。削弱士族的政治勢力,實行皇帝專制的中央集權,宋朝國內的統一程度遠非強藩割據的東晉王朝所能比擬,政權大大增強了。當時鮮卑拓跋部統一黃河流域,出現強大的魏國,如果沒有統一的漢族政權,鮮卑人幾次大舉南侵,很有可能併吞長江流域,摧殘發展中的經濟和文化。所以,劉裕消滅紀綱不立、豪強橫行的東晉王朝,建立起比較有力的宋朝,對漢族歷史是一個大的貢獻。劉裕滅桓氏後,要取消司馬氏皇帝的名號,還必須自己先取得更高的威望。因此,劉裕為滅晉而進行北伐。同時也為消滅國內割據勢力而進行統一戰爭。
四九年,劉裕攻南燕。四一○年,破南燕都城廣固(山東益都縣),滅南燕,收復青州。盧循乘劉裕北伐,率軍向建康進攻,劉裕親率精兵回建康,擊敗盧循。四一一年,收復廣州。四一二年,攻破江陵城,殺割據者劉毅。四一三年,劉裕遣將軍朱齡石收復成都,殺割據者譙縱。四一五年,劉裕遣將軍王鎮惡攻克襄陽,驅逐割據者司馬休之。東晉境內在劉裕勢力下全部統一了。四一六年,劉裕率將軍王鎮惡、檀道濟、沈田子等分五路,水陸並進,攻後秦國,沿途收復滑台(河南滑縣)、許昌、洛陽等重鎮。四一七年,劉裕軍攻破長安,滅後秦國。劉裕出關回彭城,留守軍內亂,四一八年,關中被赫連勃勃奪去。這次北伐,勝利是巨大的,關中雖失去,自潼關東至青州,卻成為宋朝的疆土。後來宋魏間戰爭,多在這些土地上進行,使長江流域得到較為長期的安靜。東晉初,設立僑郡縣,憑空增添官職,用以安置流亡士族。四一三年,劉裕實行土斷法,令北方流亡來的士民,就所居地作為土著,與南方土著同等待遇。許多僑郡縣從此省去,有利於行政統一和節省開支。
東晉王朝重要地區用大族作鎮將,因而形成割據的局面。劉裕改用皇子作鎮將,特別是荊州江州兩鎮,所統兵甲佔全國兵甲的半數,更非選皇子不可,從此建康朝廷不再受大族重鎮的威脅。劉裕完成了上述軍事上政治上的措施,東晉王朝顯然再沒有存在的餘地了。四二年,劉裕很自然地建立起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