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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ngai6806 2014-8-21 00:20

陳後主陳叔寶

烟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



這是唐朝著名詩人杜牧有感於陳朝滅亡而寫的一首七絕,詩中所說的《後庭花》也叫《玉樹後庭花》,即是陳後主所寫的一首詩歌。

陳後主(553-604)是南北朝時期陳朝最後一任皇帝,名叔寶,字元季,小字黃奴,為陳宣帝陳頊長子,梁元帝承聖二年(553年)生於江陵(今湖北地),在位七年,隋文帝滅陳,他被俘押往長安,仁壽四年(604)客死洛陽,葬於邙山,終年五十二歲。這位「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的亡國皇帝,在政治上昏庸腐敗,但在詩詞上卻頗有造詣,明人輯有《陳後主集》,現在尚存九十餘首,如《三婦絕》、《玉樹後庭花》等,在中國文學史上都是值得一提的作品。

後主降生前後,江南正經歷着一場戰爭。梁武帝太清元年(547年)東魏大將侯景降梁,次年即渡江進攻建康,太清三年(549年)攻破台城(宮城),將建康洗劫一空,梁武帝餓死。不久,侯景被蕭繹擊敗於江陵,退還建康,自立為帝。由於他所到之處燒殺搶掠,激起了江南人民的強烈反抗,大寶二年(551年)侯景兵敗由海道北逃,被部下殺死,蕭繹在江陵即位,是為梁元帝。當時後主之父陳頊便在蕭繹手下任直閣將軍、中書侍郎,甚受元帝倚重,將外甥女柳氏嫁他為妻。柳氏名敬言,出身於累世簪纓之家,父柳偃尚梁武帝女長城公主,拜駙馬都尉,任鄱陽太守,卒於任上,時柳氏年方九歲。侯景亂起,柳氏往江陵依舅父梁元帝,元帝待之甚厚。她與陳頊結縭不久,後主便呱呱墜地。其時戰事正酣,西魏和北齊趁侯景之亂出兵南侵,西魏攻佔了益都(四川成都),北齊則佔領了淮南。梁元帝之侄蕭詧投靠西魏,西魏乘機攻陷江陵,殺死梁元帝,立蕭詧為傀儡皇帝,史稱後梁。西魏把江陵洗劫一空,官吏和百姓有好幾萬人被掠為奴。陳頊遠走關右,後主母子避難穰城(河南鄧縣)。梁太平二年(557年)後主的伯祖陳霸先殺死王僧辯,取梁而代之建立陳朝,是為高祖,後主一家苦盡甘來,從落魄江湖一躍而成為陳朝的新貴。

陳霸先雖然黃袍加身,但好景不長,僅登基兩年便撒手塵寰,由其侄、後主的伯父陳蒨嗣位,是為文帝。天嘉三年(562年)後主一家回到建康,陳頊被封為安成王,成為文帝的輔弼。四年後,文帝一病不起,由其子伯宗繼位,是為廢帝。陳頊也扶搖直上,任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進位太傅。廢帝即位時年方十五,是個少不更事的孩子,大權都攬在陳頊之手。陳頊雖然權勢薰灼,但畢竟只是臣子,他做夢都想成為至高無上的天子。光大三年(569年)慈訓太后(高祖陳霸先髮妻章氏)在歷數了廢帝的一系列過失後,下詔廢黜他為臨海郡王,送還藩邸,由太傅、安成王陳頊嗣位,是為宣帝。當然,這一齣鬧劇是陳頊一手導演的,他故意把伯父陳霸先的未亡人搬出來,不過是為了障人耳目而已。


陳頊名正言順地當了天子,改光大三年為太建元年,大赦天下,立妃柳氏為皇后,陳叔寶為皇太子。太建十四年(582年)五十三歲的宣帝積勞遘疾,輾轉床褥,雖經多方醫治,竟是有加無廖。易簀之際,他下詔說:「皇太子叔寶繼體正嫡,年業韶茂,纂統洪基,社稷有主。群公卿士、文武內外,俱罄心力,同竭股肱,送往事居,盡忠誠之節,當官奉職,引翼亮之功。務在協和,無違朕意。」(見《陳書.宣帝本紀》)既有大行皇帝遺詔,後主即位應是順理成章的事,不料變生肘腋,圍繞着繼位問題,竟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原來宣帝有子四十二人,除了三人早夭、八王未及封王、後主已立為太子外,其餘三十人均封有王爵。君臨天下對每人都有莫大的誘惑力,其中覬覦帝位最迫切的是後主的異母兄弟始興王叔陵。他是個心術不正、怙惡不悛的藩王,在任湘州刺史時,「諸州鎮聞其至,皆震恐股栗。」(見《南史.陳宗室諸王傳》)征伐所得,皆入私囊,絲毫不肯賞賜部下;百姓有過,輕罪重判,動輒數年不加審理。至於發冢掘墓,析人骸骨,奪人妻女,納為妃妾之事,更是屢見不鮮。他的生母彭氏去世,竟掘故太傅謝安墓以葬其母,種種不法,為時人所不齒。宣帝疾篤,他陰懷異志,命典藥吏磨礪切藥刀,以乘機刺死兄長自立。及宣帝崩逝,他入朝之時,大呼左右取劍,左右不知他用意何在,便取平日所佩木劍以進,叔陵大怒,棄劍懷揣剉藥刀前往。同時前去的還有後主之母柳氏、後主乳母吳氏、後主的另一異母兄弟長沙王叔堅等。乘後主正哀頓俯伏之際,叔陵惡狠狠抽出剉藥刀向後主脖頸砍去,後主猝不及防,頓時血流如注,悶絕於地,皇太后柳氏上前救護,身上也中了數刀。侍立在太后身後的乳母吳氏情急智生,自叔陵後緊掣其肘,刀未及砍下,後主得以乘機起立,但叔陵仍持後主之衣,被後主奮力掙脫。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孔武有力的長沙王叔堅快步上前抱住了叔陵,奪下了剉藥刀,用衣袖將他縛在殿柱上,問後主如何處置,而後主已被乳母吳氏扶往後殿。叔堅且不殺叔陵,急着找後主詢問如何發落之際,叔陵趁機掙脫了束縛,馳馬還於府第,呼甲士截清溪橋道,放繫囚以充戰士,他自己貫甲白帽,登城西門招募百姓,並賞賜金銀以籠絡人心。又召諸王將帥,但除了新安王伯固響應外,其餘諸王均拒不應命,叔陵只聚集了千餘人馬,打算據城固守。當時陳朝兵力俱沿長江防備隋軍進攻,無兵可調,叔堅稟明太后,使太子舍人司馬申急召右衛將軍蕭摩訶平叛。叔陵知蕭摩訶是能征慣戰的夙將,不可小覻,便派人拉攏說:「事如成功,當以公為台鼎。」蕭摩訶假裝同意說:「須是王遣心腹之將來此,方能從命。」叔陵便派心腹戴洫、譚騏驎前往,被蕭摩訶殺死,懸首級於朱雀門上。叔陵欲待頑抗,不是蕭摩訶對手;欲待歸降,又自知罪孽深重,無法獲免,便將妃張氏及寵妾七人沉溺井中,免得受縛。他還有部分士兵屯駐新林(江蘇南京市西南西善橋鎮,瀕臨長江),便與伯固率從人至彼處會合,再徐圖後舉。不料行至中途,又被大兵邀擊,伯固見兵至,避匿巷中,被叔陵持刀追還。叔陵部下見陳軍勢大,紛紛棄甲逃走。蕭摩訶麾下大將陳智深、王飛禽砍死叔陵,另一將領陳仲華下馬割了首級,伯固也為亂軍所殺。至此,一場禍亂宣告平定。


雲消霧散,月朗風霽。在平定叛亂後,後主在太極前殿即位。登基後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論功行賞。蕭摩訶功勞最大,「授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封綏建郡公、邑三千戶,叔陵素所蓄聚金帛累巨萬,後主悉以賜之。」(見《陳書.蕭摩訶傳》)後來又以其女為皇太子妃,寵幸無比。陳智深封巴陵內史、陳仲華為下嶲太守、王飛禽為伏波將軍。叔堅封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尋遷司空。當時後主刀傷未癒,「不能視事,政無大小,悉委叔堅決之,於是勢傾朝廷。」(見《陳書.長沙王叔堅傳》)他的母親柳氏被尊為皇太后,「當是之時,新失淮南之地,隋師臨江,又國遭大喪,後主病創不能聽政,其誅叔陵、供大行喪事、邊境防守及百司眾務,雖假以後主之命,實皆決之於后。」(見《陳書.高宗柳皇后傳》)以上這兩條記載均出於《陳書》,似乎有抵牾之處,但正確地說,是後主親政以前,朝廷大權是操在柳后與叔堅手中的。


一年後,柳后還政於後主,這時後主已過了而立之年,三十一歲。在他親政之初,宵衣旰食,勵精圖治,平心而論,還是一位很有作為的帝王。單看他在即位兩個月後下的詔書,便充滿了關心民瘼的口氣。他獎勵墾荒:「其有新辟塍畎,進墾蒿萊,廣袤勿得度量,征租悉皆停免。私業久廢,咸許占作,公田荒縱,亦隨肆勤。」擢用廉吏:「倘良守教耕,淳民載酒,有茲督課、議以賞擢。」虛懷若谷,探納忠言讜論:「內外卿士文武眾司、若有智周政術,心練治體,救民俗之疾苦、辯禁網之疏密者,各進忠讜,無所隱諱。」(見《陳書.後主本紀》)禁止奢靡:「鏤金銀簿、庶物化生、土木人、彩華之屬,及布帛短狹輕疏者,並傷財廢業,尤成蠹患。」(見《南史.陳本紀》)倘若後主能照着詔書上所說的實行下去,陳朝肯定能富強起來,究竟是隋朝混一區宇,抑或是陳朝蕩平海內,恐怕是未知之數。


後主嗜好讀書,擅長文墨,當太子時,曾讓人把古書中的妙語警策輯錄成冊,以備他日濟世之用。儒士王元規十八歲便精通《春秋左氏傳》、《孝經》、《論語》,受到宿儒耆舊的讚賞。「後主在東宮,引為學士,親授《禮記》、《左傳》、《喪服》等義,賞賜優厚。」陳郡陽夏(河南太康縣)人謝貞,少時讀《論語》、《孝經》,過目成誦,十三歲通《五經》、《左氏傳》,工於書法,草隸蟲篆,無一不精,一時名噪海內。後主即位後,召為中宮管記,不久遷為南平王(後主第四子陳嶷封南平王)座上客,掌記室事。南平王府長史周確拜都官尚書,請謝貞寫辭謝表,後主見文字俏麗,於酒宴間問周確:「這篇辭謝表是你自己寫的嗎?」周確答道:「臣才不及此,表係謝貞所作。」後主對舍人施文慶說:「謝貞僑寓南平王處,未有俸祿,可賜米百石。」至德三年(585年),謝貞丁母憂去職,隔了幾日,後主即下詔讓他重回王府,加招遠將軍,掌記室。謝貞辭而不就,後主下手詔說:「知你辭官不仕,是因為在家守母喪之故,但是官府急需人才,朕因此才奪情起復,望卿即日就道。」但謝貞因喪母而哀毀過度,羸疾不堪,終於沒有到任,不久,便殂逝於家。後主得知,「勅賻米一百斛、布三十匹。」(見《陳書.孝行傳》)又問吏部尚書姚察:「謝貞還有何親屬?」姚察說:「他只有一子,年方六歲。」後主下令長給衣糧。


武城(今河北清河縣西北)人張譏,父、祖皆仕於南梁,他十四歲即通《孝經》、《論語》,譽滿海內。後主在東宮,集僚屬宴飲,他拿着新制的玉柄麈尾說:「當今雖然名士雲集,但堪執此者,僅張譏一人。」說罷,即以玉柄麈尾授之。原來古代以駝鹿尾為拂塵,因稱拂塵為麈尾。魏晉時名士清談,常持麈尾,後世稱之為麈談。後主把鑲嵌有玉柄的麈尾遞給張譏,意思是說只有他才有講學問的資格。張譏常在温文殿講解老、莊之學,後主之父宣帝也親自聽講,並賞賜御服一襲。後主即位,封張譏為南平王府諮議參軍、東宮學士、國子博士、學士。後主曾到鍾山開善寺西南松林下聽張譏講經,當時麈尾尚未運到,後主命人取來一根松枝,親手遞給張譏說:「卿可以此代替麈尾。」又掉頭對群臣說:「此即是張譏後事。」意思是說,將來誰有了張譏的學問,才可執麈尾。張譏性格恬淡,不慕榮利,講課授徒,誨人不倦。他著述亦豐,對《周易》、《尚書》、《毛詩》、《孝經》、《老子》、《莊子》等均有所闡釋發明,「後主嘗勅人就其家寫入秘閣。」(見《陳書.儒林傳》)


陽翟(河南禹州市)人褚玠博學能文,又狷介耿直,宣帝時任山陰(浙江紹興市)令,縣民陳信事宣帝寵臣曹義達,陳信之父顯文恃勢橫暴,魚肉鄉里,褚玠遣人執之,鞭一百,陳信懷恨在心,串通了曹義達,在宣帝面前進讒,褚玠因此被免官。他一向以廉潔自守,離官之時,宦囊羞澀,籌措不起路費,「皇太子(陳後主)知玠無還裝,手書賜粟二百斛,於是還都。」(見《陳書.文學傳》)太子愛其文辭斐然,令他入直殿省(人臣見皇帝或僚屬見長官,到衙門辦公叫入直),後來卒於御史中丞任上。及卒,後主又親製墓志銘,以表舊情。


棘陽(河南南陽縣南)人岑之敬博涉文史,為文汪洋恣肆,太建年間任東宮義省學士,「太子素聞其名,尤降賞接」,及其卒,「太子嗟惜,賻贈甚厚」。(見《陳書.文學傳》)


吳郡吳州(江蘇蘇州市)人孫瑒不但博聞強記,精於書法,而且智勇雙全,富於韜略,宣帝輒委以重任。後主即位,先後任命他為度支尚書、步兵校尉、祠部尚書,又頻頻幸其第宅,與他討論辭賦,君臣相得,頗為契合。孫瑒曾以年老累乞骸骨致仕,後主不許,後來他以七十二歲高齡卒於任上。後主臨哭盡哀,送給鼓吹一部、朝服一具、衣一襲,又命尚書令江總作墓志銘,親題四十字,遣人就其家鐫刻於石上。詞曰:「秋風動竹,烟水驚波。幾人樵徑,何處山阿?今時日月,宿昔綺羅。天長路遠,地久雲多。功臣未勒,此意如何?」(見《陳書.孫瑒傳》)哀婉淒其,催人淚下,時人皆以為榮。


吳郡吳人陸瓊係江左名士,六歲便能賦詩,京師號為神童,後主即位,詔告皆出其手,授為散騎常侍兼度支尚書,遷吏部尚書。其母病殁,後主賞賜甚厚,遣人持冊奠祭,並自製墓志銘。陸瓊的堂弟陸琰留心史籍、學問淹博,宣宗時任武陵王(文帝子)府功曹史,兼東宮管記,後卒於家。後主甚為傷悼,為其製墓志銘,即位後追贈司農卿,又「求其遺文,撰成二卷。」(見《陳書.文學傳》)陸琰的弟弟陸瑜少篤學,美詞藻,後主即位前於太學祭奠先師、君臣,均賦有詩篇,後主命瑜為序,詞藻贍麗。後主當時打算博覽群書,因子集繁多,檢閱不便,命瑜抄寫,未及完工,便奄然物化。後主為之流涕,官給喪事,親製祭文,遣使吊祭。儘管如此,情猶未盡,他給當時任詹事的江總寫了一封長信,以抒發對陸瑜的懷念之枕。這封書信哀婉悱惻,是一篇聲情並茂的文字:「管記陸瑜,奄然物化,悲傷悼惜,此情何已。吾生平愛好,卿等所悉,自以學涉儒雅,不逮古人,欽慕賢士,是情尤篤。梁室亂離,天下糜沸,書史殘缺,禮樂崩淪,晚生後學,匪無墻面,卓爾出群,斯人而已。吾識覽雖局,未曾以言議假人,至於片善小才,特用嗟賞。況復洪識奇士,此故忘言之地。論其博綜子史,諳究儒墨,經耳無遺,觸目成誦,一褒一貶,一激一揚,語玄析理,披文摘句,未嘗不聞者心伏,聽者解頤,會意相得,自以為布衣之賞。吾監撫之暇,事隙之辰,頗用譚笑娛情,琴樽閑作,雅篇艷什,迭互鋒起。每清風朗月,美景良辰,對群山之參差,望巨波之滉瀁,或玩新花,時觀落葉,既聽春鳥,又聆秋雁,未嘗不促膝舉觴,連情發藻,且代琢磨,間以嘲謔,俱怡耳目,並留情致。自謂百年為速,朝露可傷,豈謂玉折蘭摧,遽從短運,為悲為恨,當復何言。遺迹餘文,觸目增泫,絕紘投筆,恒有酸恨。以卿同志,聊復敘懷,涕之無從,言不寫意。」(見《陳書.文學傳》)在這不足四百字的文章裡,後主把他對亡友的真摯情感,抒發得淋漓盡致,讓人隨着他的筆鋒時而破涕為笑,時而黯然神傷。開頭寫對亡友的悼惜,自己對賢士的仰慕之忱,讚揚江南自梁以來,卓犖不群之士,僅陸瑜一人而已。接着寫亡友穎悟絕人,學問賅博,經史子集,觸目成誦,每每激濁揚清,切中腠理,即使是片言隻語,也往往是聞者心服,聽者會意。作者政事之暇,與亡友互有酬答,佳什聯篇,賡續不絕。每當良辰美景、風清月朗之時,他們或在山之巔,或在水之涯,觀落葉,賞新花,促膝舉觴,遞相唱和,欣然陶然,流連忘返,可惜如今都成鏡花水月了。最後寫亡友玉折蘭摧,撒手塵寰,每睹遺物,便涕泗沾襟,不能自已,即使寫上千言萬語,也是言有窮而情未盡,真是無可奈何。這一段悼亡文字,比起向秀的《思舊賦》來,一點也不遜色!


徐陵為江南一代文宗,後主在東宮時,曾請他講《大品經》,義學名僧,四方雲集,徐陵高談闊論,四座莫能與抗。後主即位,拜為太子少傅。及其卒,後主的悼文中說:「慎終有典,抑乃舊章,令德可甄,諒宜追遠。」又說:「弱齡學尚,登朝秀穎,業高名輩,文曰詞宗。」(見《陳書.徐陵傳》)評價是很高的。


還有一位與後主相得甚歡的,是碩儒姚察。後主在東宮時,他任東宮學士,與江總、顧野王、陸瓊、陸瑜、褚玠等皆以才學侍從太子左右,姚察言論文字都為諸人推許,因丁母憂居家賦閒。後主即位,吏部尚書一職空缺,朝中大臣一致舉薦姚察,後主說:「姚察不但學識淵博,而且操行高尚,掌管銓選官吏的人才不易找,現在找到了。」不久,便由度支尚書遷為吏部尚書,果然非常稱職。姚察身體羸弱,丁母憂期間,又天天食齋茹素,身體更為虛弱。後主勸誡說:「朝廷惜卿,卿宜自惜。既蔬菲歲久,可停持長齋。」後主對他主持吏部很滿意,姚察謙遜地說:「豈意銓衡之重,妄委非才?」後主回答說:「你任此職是眾望所歸,過去有人任此職時,或雅量清恪,或心平體正,或舉不失才,而卿則兼而有之。我與卿雖然君臣體隔,但情分與常人不同,藻鏡人倫(即品評鑒別,引申為掌管銓選職位)是我對卿的希望,你必能做到知人而擇。」後主所寫文章甚多,每逢寫完,便另寫一本讓姚察品評,姚察有了新作,便為後主索去。後主曾對朝臣說:「姚察達學洽聞,手筆典裁,求之於古,猶難輩匹,在於今世,足為師範,且訪對甚詳明,聽之使人忘倦。」又說他「是一宗匹」(見《陳書.姚察傳》),這種禮賢下士的態度,在古代帝王中是很難得的。


後主當政的七年中,只有很短一段時間政治比較清明,也許是他認為陳朝已經固若金湯,無需居安思危;也許是他受了身邊弄臣的蠱惑,不再宵旰憂勤,樂得縱情酒色、放浪形骸,總之,後主很快成了昏庸之君,剛即位時的朝氣已消磨淨盡,與以前判若兩人了。《陳書.江總傳》說:「後主之世,總(江總)當權宰,不持政務,但日與後主遊宴后庭,共陳暄、孔范、王瑳等十餘人,當時謂之狎客(指親昵接近,常共嬉游飲宴之人)。由是國政日頹,綱紀不立,有言之者,輒以罪斥之,君臣昏亂,以至於滅。」這話正符合實際情況的。


後主皇后名沈婺華,其父是儀同三司沈君理,母親是陳朝開國皇帝陳霸先之女會稽穆公主。她端莊賢淑,聰敏強記,涉獵經史,工於書翰,但羸弱多疾,雖貴為皇后,後主待她甚薄。後主即位時被始興王叔陵斫傷,養疴承香閣,皇后與諸姬皆屏斥於外,惟張貴妃麗華得侍從左右,以此之故,寵冠后宮。至德二年(584年)後主在光照殿前建臨春、結綺、望仙三閣,各高數十丈,連延數十間,其窗牖、壁帶、懸楣、欄檻等皆以檀木做成,又飾以金玉,當中鑲嵌珠翠,外掛珠帘,內設寶床、寶帳、服玩之類,瑰奇珍麗,自古未有。每有微風,香飄數里,晨曦初照,光映后庭,閣下積石為山,引水為池,種植奇花異卉。後主自居臨春閣,張貴妃居結綺閣,龔、孔二貴嬪居望仙閣。三閣之間有復道相通,往來甚便。除以上幾位妃嬪外,還有王、李二美人,張、薛二淑媛,袁昭儀、何婕妤、江脩容等七人,俱有寵,還以宮人袁大舍為女學士。


後主每次飲宴,便命諸妃嬪與女學士、狎客等共賦新詩,互相贈答,擇其中艷麗者譜成歌曲,選宮女千餘人習而歌之,分部迭進,以此為樂。常用的曲子有《玉樹後庭花》、《臨春樂》等,內容大多是歌頌張貴妃、孔貴嬪容貌姣好的庸俗之作,如「璧月夜夜滿,瓊樹朝朝新」之類。君臣酣飲,自昏達旦,以此為常。張貴妃本是武將之女,家貧,父兄以織席為業,初入宮時,是龔貴嬪侍兒。後主一見鍾情,嬖幸無比,即位後拜為貴妃,生太子深。她髮長七尺、油光可鑒,風神秀徹,顧盼生輝。每於閣中臨軒梳妝,宮中遙望,翩翩若仙,又善於察言觀色,有權術,後主每次宴請賓客,她便薦諸宮女參與其事,宮女們甚為感激,競言貴妃之善。她還喜厭魅之術,置淫祀於宮中,聚女巫鼓舞。其時後主怠於政事,百官奏事,都通過宦官蔡脫兒、李善度方能達於帝前,後主置張貴妃於膝上共同定奪。李、蔡所不能記者,貴妃一一疏理,一修奏折也不會遺漏。貴妃借機干政,朝野中有何言論,有何大事,都預先打聽清楚,告訴後主,後來大臣上奏,與貴妃所言無異,後主見她足不出宮闈,便能詳知一切,愈加寵幸。於是宦官佞臣,內外勾結,戚畹貴族,縱橫不法,賣官鬻爵,賄賂公行,賞罰之命不出於中書省而出於宮掖;甚至后宮犯法,也請貴妃在後主前說項,往往如願以償。都官尚書孔范是一個奸佞宵小,為了尋找內援,竟攀龍附鳳,與孔貴嬪結為兄妹,對後主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甚得寵愛,言聽計從。


中書舍人施文慶是後主東宮時舊人,涉獵經史,聰明強記,大受後主親幸。他又薦同黨沈客卿、陽惠朗、徐哲、暨慧景等人,後主不問才能德行如何,均委以重任,以沈客卿為中書舍人兼掌金帛局、陽慧朗為太市令、暨慧景為尚書金倉都令史。按照慣例,軍人與莘莘士子不納關市稅,後主因修建宮室造成府庫空虛,帑藏告罄,正苦於生金無術,沈客卿奏請不問士庶,一律徵收關市稅,僅此一項,就使得百姓叫苦不迭。陽、暨二人本是小吏出身,略有小才,不識大體,恃勢橫徵暴斂,「稅江稅市,徵取百端,刑罰酷濫,牢獄常滿。」(見《南史.陳本紀下》)國庫收入果然比平常驟增十倍。儘管萬民嗟怨,後主卻充耳不聞,以為施文慶舉薦得人,對他尤為倚重,事無巨細,都委他辦理。施文慶又呼朋引類,薦舉同黨,一時由白衣而拔擢為達官顯宦者五十餘人。孔范胡說朝中諸將出身行伍,只有匹夫之勇,而無深謀遠慮,不可倚以重任,後主竟信以為真,自後凡是武將微有過失,即褫奪兵權,交由文吏掌管。這種乖戾舉動,使得人心渙散,將士解體。後主甚至昏聵到不分賢愚的地步,連太子也無緣無故地廢掉了。


後主長子名胤,生母孫姬因生產而亡,沈皇后養為己子,後主即位,立胤為皇太子。他敏而好學,擅長文墨,曾去太學講過《孝經》。只因沈皇后無寵,他也跟着受到猜忌,張貴妃、孔貴嬪多次在後主跟前進讒,數說太子之短,孔范等人又推波助瀾,禎明二年(588年)他被廢為吳興王,而立張貴妃所生之子陳深為太子,雖然朝中有人為太子鳴不平,但後主拒而不納,只能徒嘆奈何。


後主荒於酒色,不恤政事,引起了朝中正直之士的不滿。大臣毛喜屢次諫諍,被貶謫出朝。右衛將軍兼中書通事舍人傅縡對施文慶、沈客卿等人飛揚跋扈、專制朝綱表示不滿,施文慶便誣陷他接受了高麗使臣賄賂,被下獄中。傅縡於獄中上書切諫說:「陛下頃來酒色過度,不虔郊廟之神,專媚淫昏之鬼;小人在側,宦竪弄權,惡忠直若仇讎,視生民如草芥;后宮曳綺繡,厩馬餘菽粟,百姓流離,僵屍蔽野;貨賄公行,帑藏損耗,神怒民怨,眾叛親離。恐東南王氣,自斯而盡。」(見《陳書.傅縡傳》)後主覽書大怒,既而怒火稍息,派人對傅縡說:「朕打算赦卿之罪,卿能改過自新嗎?」傅縡答道:「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則臣心可改。」。後主下令將他賜死獄中。吳興人章華在禎明初年上書說:「陛下即位,於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艱難,不知天命之可畏,溺於嬖寵,惑於酒色,祠七廟而不出,拜妃嬪而臨軒,老臣夙將,棄之草莽,諂佞讒邪,升之朝廷。今疆場日蹙,隋軍壓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張,臣見麋鹿復游於姑蘇台矣。」(見《陳書.章華傳》)後主收到奏疏,下令馬上將他斬首。朝中大臣見後主玩物喪志,拒諫飾非,便都明哲保身,三緘其口,不敢再惹是生非了。一個好端端的國家,被後主弄得危機四伏,面對隋朝的進攻,陳朝滅亡只是時間問題吧。


隋文帝楊堅在統一了中國北方半壁河山後,便未雨綢繆,修造戰船,為滅陳作好準備。他對僕射高熲說:「我為百姓父母,豈可因限一衣帶水而不拯救江南百姓!」禎明二年,後梁宗室蕭岩、蕭瓛率文武官吏並百姓十萬人降陳,隋文帝趁機滅梁,降梁主蕭琮為莒國公,並以陳朝納叛為口實,大舉伐陳。為了製造輿論,楊堅在這年三月下詔歷數後主之惡:「叔寶……據手掌之地,恣溪壑之險,劫奪閭閻,資產俱竭,驅蹙內外,勞役弗已。徵責女子,擅造宮室,日增月益,止足無期,帷薄嬪嬙,有逾萬數。寶衣玉食,窮奢極侈,淫聲樂飲,俾晝作夜。斬直言之客,滅無罪之家,剖人之肝,分人之血。欺天造惡,祭鬼求恩,歌舞衢路,酣醉宮閫。盛粉黛而執干戈,曳羅綺而呼警蹕,躍馬振策,從旦至昏,無所經營,馳走不息。負甲持仗,隨隊徒行,追而不及,即加罪譴。自古昏亂,罕或能比。介士武夫,飢寒力役,筋髓罄於土木,性命俟於溝渠。君子潛逃,小人得志,家家隱殺戮,各各任聚斂。天災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鉗口,道路以目。」(見《隋書.高祖本紀》)隋文帝一口氣列舉了後主二十條罪狀,然後將這篇檄文與伐陳的詔書印發了三十萬份,散發於大江南北,以瓦解江南人心。


十月,隋文帝以晉王楊廣、秦王楊俊、清河公楊素為行軍元帥,楊廣出六合(江蘇六合),楊俊出襄陽(湖北襄樊),楊素出永安(湖北新洲縣),荊州刺史劉仁恩出江陵,蘄州刺史王世積出蘄春(湖北蘄春縣蘄州鎮西北),吳州總管賀若弼出廣陵(江蘇揚州市),青州總管燕榮出東海(江蘇連雲港市東南),廬州總管韓擒虎出廬江(安徽合肥),總共五十一萬八千人,皆受晉王楊廣節制。東自滄海,西起巴蜀,旌旗舟楫,橫亘數千里,浩浩蕩蕩,向江南殺來。


這年十一月,隋軍「自巴、蜀、沔、漢下流至廣陵,數十道俱入。」(見《陳書.後主本紀》)邊圉孔亟,鼓鼙頻敲,陳朝沿江守將相繼向後主告急,掌管機密的中書舍人施文慶、沈客卿卻抑而不報。陳朝宮廷正忙於籌備一年一度的元會(皇帝元旦那天朝見)大典,沿江戰船俱調往京師附近,自撤樊籬,造成江防空虛。大將樊毅、尚書僕射袁憲、驃騎將軍蕭摩訶奏陳京口(江蘇鎮江市)、采石(安徽馬鞍山)俱是要津,應布重兵戍守,後主卻說布兵防守,乃是兵家常事,邊城將帥,足以擔當重任,若大規模調動軍隊,必致驚擾,不從所請。及至隋軍進逼長江,袁憲等見形勢危急,再次奏請後主增兵,施文慶卻慫恿後主說,元會之日將至,今若出兵戍守,慶典勢必停止,後主猶豫不決。施文慶又賄賂江總,請他幫助說項,袁憲等也不甘示弱,反復陳說出兵利害,雙方相持不下。後主對左右說:「王氣在此,齊兵三度來,周兵再度至,無不摧沒。虜今來者必自敗。」(見《南史.陳本紀》)孔范馬上附和說:「長江天塹,自古以來隔斷南北,隋軍豈能飛渡?邊將為了立功,故意危言聳聽,妄陳邊事,實不足取。我正愁官小位卑,無緣升遷,若敵兵渡江,我定可大顯身手,官至太尉。」後主聽了,莞爾一笑,不再說調動兵馬之事,天天奏伎縱酒,賦詩不輟,似乎亡國的威脅並不存在。


禎明三年(589年)正月,隋兵自廣陵渡過了長江。老謀深算的賀若弼使用了兵不厭詐的策略,他先用戰馬買陳朝戰船隱蔽起來,再買破船五六十艘置放於長江小港汊內,故意給陳朝造成隋朝沒有水軍的錯覺;又讓沿江部隊在換防之際,大張旗鼓,聚集廣陵,陳人以為敵兵要發動進攻,慌忙準備,但隋軍並不發一矢一鏃,便匆匆而去,日子一久,陳兵知是換防,也就懈怠了。賀若弼又使人故意緣江狩獵,人馬喧噪,聲震江岸,以迷惑對方,因此隋兵渡江時,陳兵並未發覺。與此同時,韓擒虎也攻佔了采石,楊廣帥大軍屯駐六合鎮之桃葉山。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後主這才慌了手腳,召集大臣退敵。後主下詔說:「犬羊陵縱,侵竊郊畿,蜂蠆有毒,宜時掃定。朕當親御六師,廓清八表,內外並可戒嚴。」(見《資治通鑑》卷177《隋紀一》)一方面膽小如鼠,一方面又氣壯如牛,這通檄文活畫出了後主首鼠兩端、惶懼可憐的神色。他以驃騎將軍蕭摩訶、護軍將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並為都督,司空司馬消難、湘州刺史施文慶並為大監軍,分兵扼守要害;又命大將樊猛率師出白下(江蘇南京市北劍門外幕府山南麓,北臨長江),皋文奏鎮守南豫州(安徽宣城),同時大肆擴兵,連僧尼道士也悉數征召入伍。隋兵一鼓作氣,以秋風掃落葉之勢連下京口、姑蘇(江蘇蘇州市),軍紀嚴明,秋毫無犯,深得人心。陳軍連戰皆北,望風潰逃,隋軍沒費多大氣力便佔領了鍾山(江蘇南京市中山門外紫金山),形成了對建康包圍的態勢。


其時建康城中尚有兵十萬,後主卻六神無主,日夜啼泣,將朝政交給施文慶辦理。文慶胡說諸將嫌功高賞薄,時有怨言,不可委以重任,因此諸將凡有建議,皆阻而不行。當賀若弼攻京口時,蕭摩訶請戰,後主不許;賀若弼攻佔鍾山,蕭摩訶又建議說,隋兵孤軍深入,立足未穩,如果偷襲,定可奏捷,又為後主所拒。大將任忠上奏說:「兵法有云,客軍貴速戰速決,主軍貴老成持重,如今國家足兵足食,應當固守。北兵若來,不與交戰,分兵截斷江路,使他們彼此音信不通,然後給我精兵一萬,金翅船三百艘,直趨六合,敵人必以為渡江之兵已被我俘獲,自然奪氣。淮南百姓,與我有舊,知我前往,必然歡迎。我聲言去徐州斷彼歸路,則敵軍必不擊自去。待來春水漲,上流我兵必沿流赴援,這樣,陳朝江山就可保了。」後主也屏而不納。


隋軍攻城甚急,後主慌亂中擺出了一字長蛇陣,令魯廣達居南,任忠、樊毅、孔范次之,蕭摩訶居北,南北連亘二十餘里,首尾不能相顧。賀若弼揮軍逕取孔范,陳軍大潰,死者五千人。蕭摩訶因後主曾淫其妻,心懷憤懣,擁兵不戰,為隋軍俘獲,只有魯廣達拼死格鬥。任忠見陳兵潰敗,入告後主說:「陛下請勿再戰,臣已無力報國了。」後主給他兩袋金子,讓他募兵。任忠又說:「為今之計,陛下唯一的出路就是準備舟楫,到上流去與我軍會合,臣當捨死保駕。」後主深信不疑,命他出去部署,又讓宮人打點行裝,等他歸來一起出發。誰知任忠見大勢已去,竟覥顏降敵,領着韓擒虎直奔朱雀門(一名大航門,建康城南城門,今南京市中華門內)。陳兵欲戰,任忠大呼說:「老夫尚降,何況爾等!」眾軍一哄而散,城內文武百官皆遁,朝堂為之一空,只有僕射袁憲、後閤舍人夏侯公韻未去。後主嚇得魂不附體,打算逃匿,袁憲阻攔說:「北兵入城,必無所犯,事既如此,陛下還能逃往何處!請陛下正衣冠,御正殿,仿照梁武帝見侯景故事。」侯景舉兵叛梁,曾將梁武帝圍困於建康台城(宮城),終至餓死,後主自然不願蹈此覆轍,顫聲說:「鋒刃之下,未可與爭,我自有計。」說着,逕率后宮十餘人來至後堂景陽殿。


此時隋軍已排闥而入,後主惶急中也顧不得九五之尊,躲入一枯井中。隋兵呼之不應,揚言要投石封井,後主不得已方才答應。隋兵以繩曳之,頗覺沉重,出井一看,原來除他以外,還有張貴妃、孔貴嬪二人,被隋軍一條繩子縛了,押到韓擒虎帳前來。隋軍一面掃蕩殘敵,令後主手書招降陳朝未降將帥,一面收圖籍,封府庫,又將張麗華及施文慶、沈客卿、陽慧朗、暨慧景等奸佞梟首於市。陳朝宣告覆亡,隋文帝終於統一了全國。


開皇九年(589年)三月,後主與王公百司在隋軍押送下,從建康北上向長安進發。這支由陳朝宮屬、降官降將組成的隊伍,竟連綿數百里之長。一路上淒風苦雨,飢渴頓踣,比起建康城中輕裘肥馬、錦衣玉食的生活來,不啻是天壤之別,後主自然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四月,隋文帝駕幸驪山(陝西臨潼縣城東南),迎接凱旋將士,接着又在太廟舉行獻俘之禮。後主及諸王侯將相並乘輿服御、天文圖籍等,依次排列闕下。次日,文帝在廣陽門觀召見後主君臣二百餘人,責以君臣不能相輔,以至滅亡,後主慚懼交並,伏地屏息而不能對。隋文帝還算寬宏大量,下詔赦免後主之罪,讓他客居長安,又給予許多賞賜。


後主開始了他百無聊賴的囚徒生涯。文帝對他優禮有如,每次引見,讓他立於三品官員的行列中,每逢宴會,恐他傷心,不奏江南音樂,而後主卻悠遊度日,從未把亡國之痛放在心上。一次,監守他的人報告文帝說:「陳叔寶表示,身無秩位,入朝不便,願得到一個官號。」文帝嘆息說:「叔寶真是沒有心肝之人。」監守人又奏:「叔寶常酗酒致醉,很少有清醒的時候。」隋文帝讓後主節酒,過了不久又說:「由着他的性子喝吧,不這樣,他怎樣打發日子呀!」過了一些時候,隋文帝又問後主有何嗜好,回答說:「好食驢肉。」問飲酒多少,回答說:「每日與子弟飲酒一石。」隋文帝對他這種嗜酒如命的舉動也吃驚了。


隋文帝東巡邙山,後主奉召前往,他在宴會上賦詩說:「日月光天德,山川壯帝居,太平無以報,願上東封書。」表請封禪(帝王祭祀天地的典禮叫封禪),隋文帝不許。他評價後主說:「陳叔寶的失敗皆與飲酒有關,如將作詩飲酒的功夫用在國事上,豈能落此下場!當賀若弼攻京口時,邊人告急,叔寶正在飲酒,不予理會;高熲攻克陳朝宮殿,見告急文書還在床下,連封皮都沒有拆,真是愚蠢可笑到了極點,陳亡也是天意呀!」

陳叔寶死于隋仁壽四年(604年),得年52歲。追贈大將軍、長城縣公。

革故鼎新,朝代更迭,這本是歷史上的常見現象,但陳後主荒淫無道,導致覆國的歷史教訓,卻是值得人們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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